已經死去幾百年的人,現在出現在西木面前。
皮膚像是剝了殼的雞蛋,頭發柔順,身量高挑,一看就是個中好手。
唯一不合适的是,照片上的女人,額頭處有長長一道疤——而現在,那裡光潔如初。
就像是她飽經戰火、早已粗糙的皮膚,現在變得光滑好似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一般。
不相匹配的各個小細節,在不停地昭告西木:這隻是個複制品。
真人,早就已經死去。
孤獨地死在太空深處,沒有人知道她經受了什麼。
而唯一知曉這一切的,隻有眼前的複制品。
雖然知曉眼前這個是自己造出來的仿品,可是在對上視線之時,依舊忍不住對她保持尊敬。
“星薛總司令?”
西木試探着問了一句。
女人緩緩點頭,“這裡是哪裡?我沒有記錯的話,我現在應該在出任務——”說着,她的聲音頓住,身形有片刻恍惚。
也是這時候,西木終于回過神來。
她從衣服堆裡走出。
她身量本就不高,現在站在星薛旁邊,更是直接比星薛矮了一個頭。
“你沒事吧?”她眼神帶着試探,語氣也不如剛剛那抹而尊敬。
畢竟她不是武周,對這種距離自己非常遙遠的人,沒有多餘的感覺。
“沒事。”女人笑了笑。
她垂眼,餘光掃過自己手背,緊接着雙手翻轉,望向掌心。
在注視之下,緩緩擡頭,輕聲問:“你給我換了一具身體?”
“……是,你怎麼知道的?”西木問。
防護面罩下面臉笑起來,眼底沒有一絲陰霾。
“我的手心不應該這麼白嫩。”她亮出虎口,用左手指;“這裡有很多死繭,雖然看起來難看,但卻陪了我很多年。”
她放松雙手,而後又合攏。
“現在猛得沒了,有點不習慣。”
說罷,不等西木解釋,又活動胳膊。
“不僅僅是手、手臂、小腿、腹部,這些器官似乎都被更換過?”她沒有經過任何的機器檢測,就這麼平淡地,将自己觀察說出口,“又或者說,我整個人,都是複制出來的?”
她語氣依舊柔和,“我死了?死了多久?現在是什麼年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把我複制出來有什麼目的?”
眼神卻犀利。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機關槍那般掃射問出口,叫常年泡在實驗室的西木,不自覺屏息。
她似乎看見了沉默的火山。
女人見狀,挑眉,輕笑着驅逐着恐怖氛圍,“不好意思,我似乎吓到你了?”
“不、隻是一時半會兒,我難以解釋。”
西木頓了頓,向來沉穩的她,在面對眼前女人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有些接不上話——那種被審問的壓迫感,哪怕她心裡清楚,眼前的不過是個複制品,可是依舊難以用尋常心去看待。
“有資料嗎?”女人主動問。
“有。”
“導入給我吧。”她說:“你要是想要從我們這裡知道任何消息,那必須要讓我先了解基礎情況。”
她的視線銳利如刀,幾乎要刺破所有防護,“不然的話,我不确定應該說些什麼。”
“好。”西木沒有猶豫。
她将銀河發展史傳給女人之後,又才問:“複活你是另一個人的意思,過一會兒,她可能會見你。”
“我有空了再來吧。”女人上位者的氣質,此刻凸顯的淋漓盡緻。
“現在,我需要先掌握基礎情況。”
她理所應當地吩咐西木:“現在,你可以帶我去休息室。”
西木頓了頓。
“或許,你可以先聽聽你的處境,免得有什麼遺漏的地方?”
“在目前來看,這是最重要的嗎?”女人反問。
西木:……
煩死和這些政府的人說話。
有話不直說,彎彎繞繞個什麼勁?
她耐心消失幹淨,“如果你不希望被逮捕問責的話,建議你現在先躲起來。”
“躲在那裡?”女人問。
這個問題,讓西木有片刻的停頓。
對哦,躲在那裡呢?
那裡都是攝像頭,那裡都被監控着,隻要星薛一出現,那必定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
剛剛武周找得理由,一下子就被戳穿。
不行,至少要等到武周回來之後才行!
西木頓了頓,這才說:“就在這裡。”
“這裡?”女人掃視一圈。
“是。”
“好吧,這裡也行。”毫無架子,也不嫌棄自己一個星際總司令,卻要偷偷摸摸地躲在一個幾乎斷電的實驗室裡面。
她自顧自走到西木控制台前,穩穩當當坐進去,“我看一會兒資料。”
她面無表情地望過來:“至于其他事情,都先往後稍稍吧。”
“……星薛總司令,或許您确實應該好好學一下在您死後,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情。”西木見她坐在自己凳子上,甚至擡起腿,就這麼将小腿往上靠,額頭青筋緩緩跳動。
果然,她讨厭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是正确的。
這麼多年,居然還是這個拽樣子。
呸。
多高貴啊。
“我也希望您能看快一點,這樣的話,你就會早點知道,你已經不是什麼總司令。甚至于你的銀河軍,也變成曆史。這樣的話,在和我們說話的時候,你或許會更加客氣。”西木的聲音硬邦邦,“我不是你的屬下——或者,現在沒有任何一個人,需要聽命于你。”
安穩靠着的女人,聞言有片刻恍惚。
“星際軍,不複存在?”
西木此刻,顯得有些鐵石心腸,“是。”
女人繼續問:“那我過去認識的戰友呢?”
“你都死了,他們還能活着麼?”西木冷聲答。
隻是腦海裡面,快速閃過武周的模樣。
……武周,是什麼身份呢?
西木思考着,女人也視線放空,半晌之後,緩緩點頭,“我知道了。”
說完,卻沒有将自己的腿從桌子上撤下來,反倒一直這麼躺着,看起來像是個大爺般自在。
“星薛——”西木還想要說些什麼。
卻被女人先一步打斷:“你叫西木?”
“和你有什麼關系?”西木頭也不回,隻是半晌後,硬邦邦問了句:“還有,你怎麼知道的?我似乎并沒有自我介紹,而在你消失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
女人淡定道:“這桌子是你的吧,上面有職稱和姓名。”
“……哦。”
西木不搭話了。
她發現,眼前人雖然隻是個複制品,但是觀察能力絕對是一流的。
從她醒來到現在,自己和她說話的時候,都夾槍帶棒。
她居然還能夠最大程度下提取有用消息。
“我剛剛看完了你傳給我的資料。”
西木不說話,對方卻沒有閑着:“所以,我在300年前就消失了,一直沒有蹤迹?”
“是。”西木說。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問。
“搜捕太空垃圾的時候。”西木帶着惡趣味,故意這麼說。
“也就是說,你現在這個部門的主要任務,是在太空之中檢測并搜尋有用的東西?”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愉悅許多:“似乎,是個邊緣部門?”
西木額頭青筋再次暴起:“你這個高高在上的總司令是有什麼賜教嗎?”
“沒什麼。”女人笑起來:“而且你知道的,我現在已經不算是什麼總司令。我現在,充其量算是個星際黑戶。”
“知道就好。”西木小聲嘀咕。
“好了,你看起來似乎非常疲憊。”
女人望着西木,緩緩笑起來。
“你休息一下吧,眼睛裡面都是紅血絲。看來,為了幫助我,你現在非常疲憊。”
她緩緩站起來,将位置讓出來。
“辛苦你了。”
她推着椅子背,緩緩笑起來:“還有,謝謝你。”
剛剛還滿是怒火的西木,感覺自己像是被順了毛一樣。
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隻覺得非常舒坦。
原來這個政客,還會道謝嗎?
她看着女人,心裡面,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似乎,她和那些常見的政客,并不相同?
女人注意到她的視線,回以微笑。
西木立即移開視線,也不管女人真心假意,就這麼坐進去,将女人在旁邊站着。
好在對方并不是個傻子,見西木坐下後,自己便尋了個角落,安靜地坐着。
西木或許确實是累了。
在她坐下沒多久,便昏昏欲睡,眼皮不知道什麼時候,便緊閉起來。
“西木!!!!”
在西木昏睡之際,一聲幾乎響徹雲霄的聲音從手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