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津鎮盤踞着一個消息靈通的地下城,有着見不得光的暗路與生财門道,隻要雇主施與的銀子多,還有命回頭來計較的。
鐵青扮作驢客,花重金買路引,不出意外被人狠宰錢銀還逃得不見影,如此好欺負的外來客,也降低了城裡的防心。此時鐵青走投無路尋牙婆求門道,也是合情合理的,在這些兜兜轉轉的過程中,不期然就聽到了一些風聲。
比如現在去宋境的關口由青縣軍把守,誰都過不去,即使買到路引也無濟于事;
比如為何海津鎮一夜翻了天,那個作威作福的夷離堇怎麼放任宋軍騎到頭上來,還撤出了鎮東;
比如黑市的鹽價跟着暴漲;
比如最大權貴耶律家的寨堡幾乎被打破時,難民也不敢踏足原野,紛紛躲去了無兵鎮守的兵司監;
……
亂七八糟的消息多,待鐵青錢袋空空時,打賞到各處使人滿意,才脫身出來。
他與遊離彙合,互相交換了一下各自打探到的情況,從各方傳來的風聲來看,兩人大緻摸清了寨堡受困時,海津鎮到底發生了何事。
子時一刻,夷離堇大帳派出重騎一千并先鋒隊、工卒來取耶律家寨堡;寨堡諸衆抵禦車械攻擊之時,謝觀微于城頭射出若幹鳴镝箭,分東西兩方呼援兩支夜行軍,分别是宋境青縣明光铠甲軍與滄縣突騎,齊齊突破遼宋邊境,左右包抄夷離堇大帳。
夷離堇守帳,突聞邊防傳來五燧七鼓,标志為最為緊急的示警時,心知不好,令沖兵火速回帳援防。燧火、哨鼓僅僅隻響亮一輪,再無聲息,可見犯軍數倍于我,已攻掠關口要道。
此後的海津鎮等于門戶大開。
夷離堇吩咐外圍布上地陷與攔栅,中間壘起沙袋沖車,人馬站在第三層與第四層,預備抵抗來敵的沖擊。先露臉的是滄縣突騎,有備而來,施放霹靂火器撕開夷離堇陣腳,伴以火箭環射,打得守軍招架不住節節後退。再有明光铠甲軍狀若惡鬼,焰甲獸面胄,從雪夜深處破空襲來,前軍鋒銳未至,已使守軍不戰而潰。
夷離堇半生戎馬倥偬,在遼國所遇之對手,未曾是這樣兇神惡煞拼死搏命的,知道時機于我不利,不待圍困寨堡的沖軍回撤,立刻下令緊急避險,保存殘餘兵力。
說到這兒,鐵青黧面露出驚色,“這青縣明光铠甲軍形狀可怖,若使之逐鹿神州,豈不是無可阻擋?”
遊離正坐在雪樹下獨享羊羔腿兒肉裹蒸餅,咀嚼十分盡興。“沒那麼邪乎,跟他打消耗。”
“青縣軍靠重金稀物養着,一套铠甲都能起一黨籍的賦稅,你拿什麼拼他消耗?”
遊離舉起竹筒喝水,暗道,所以才要生财備戰呐。
“不若你來指點一二?”
“……”
“小殿下,怎麼不說話了?”
“正吃着呢。”
鐵青面色黧黑,尋常不易看出波瀾,這會兒緊巴個臉,沒說話。
遊離擦擦嘴,擡頭看他一眼,“又不是要兄長與他沖鋒,緊張做什麼?怎麼盡是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的?你道楚世子沒想過趁亂攻下寨堡?那他為什麼不來?隻因城高牆厚,奈它莫何呀。再說了,人家斬勁半哥子坐牆頭幹什麼來的?觀戰觀戰找補找補,賊精着呢。他一看到城頭的油罐排管布防,就知道遼騎攻不上來,不是放心的回去睡覺了麼?你别這樣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彼時火油燃盡,城防不繼,青縣軍完全可以挾裹過來,舉全力而攻城,但你别忘了,耶律家對楚世子還有利處,所以他現在必然不取,待戰損降至最小時,他就會洶洶舞幹戈了。”
鐵青心頭一熱:“那二公子這邊,不是抵不住?”
“從長遠來看,确系抵不過。”
“我曾勸過公子募兵增防,或是遠避海津,離開這兵家追逐之地,他偏偏又不舍。”
“不用瞎操心,他知道進退取舍。”
“話雖這樣說,終日提心吊膽,也不是長久之計。”
“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隻要他願意動一動,總歸有法子的。”
“什麼法子?小殿下不用跟我藏貓兒。”
“你急什麼呢?且看過幾日,我給你捉個抱樸子來,讓他在城防一事上試演,日後真的與青縣軍這樣的豺狼虎豹沖突,總能有個掣肘的法子。”
鐵青笑了笑:“我就知小殿下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