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也漸漸死了心,至于死她是沒想過的,她還是想給自己掙活路。
打買下阿桃以後她出的事最多,這人牙子也覺的晦氣,到觀南縣時,她總算徹底養好了身子,人牙子生怕路上再出了什麼毛病,也不敢再帶阿桃去南邊,想着再耽擱下去隻怕要徹底将人砸手裡。
索性這觀南縣也算富庶,不如就在這兒将人脫手,再換幾個合适的丫頭帶到府城去賣。這一來還是有的賺的,隻是她先去春樓打聽了,知道這般年紀小的丫頭隻能先去服侍花娘,賣不上高價。
阿桃得知後也想着博上一博,恰好永安伯府在買丫頭,阿桃說動那人牙子将她賣到富貴人家的府裡當丫頭,這等高門大戶年年都要買人的,回頭搭上線也算長久的買賣。
人牙子頗覺有理,且她這門生意有時也信邪,幾次三番下來折騰人,本就是折壽的買賣,又恰逢她兒媳有孕,隻當積德了,便将人搓洗一番送到伯府來了,雖沒原先料想的賺的多,好歹也沒砸手裡。
阿桃初進伯府時便是那位宋媽媽領進來的,她有眼色,端茶倒水人勤快嘴也甜,月錢也肯買東西孝敬宋媽媽,幾個進來的丫頭之中宋媽媽偏疼她些。
分差事時便将她分到大夫人院裡做個末等丫頭,擔的不是累人的差事,府裡有喜事還常能得賞,前年升了大夫人院裡負責點燈灑掃的三等粗使,也就是這回變動壞了事。
阿桃打進府就小心翼翼的,連向上爬當個高一階丫頭的心思都沒有,封建社會不比新時代,人命微如草芥。
譬如同一批進府的小丫頭,手腳不幹淨偷了個玉制的鼻煙壺,月底管事的盤庫便查到了,大張旗鼓搜了一通,狠打了一通闆子,打完就撂回自個兒床鋪上了。
進來的小丫頭攏共六個,都睡一屋,那丫頭也不過八九歲上下,幾闆子下去都熬不住何況是存着要命的心思打的闆子呢。阿桃隻記得那日小丫頭在床上苦喊,阿桃幫她清了傷口,不過并沒有起什麼作用,當天夜裡人就咽了氣兒。
阿桃是眼睜睜看着她被草席子裹着擡出府的,蒼白的手毫無生氣的垂下來,管事的又召了她們這一群外頭買來的丫頭訓話。
其餘人或是年歲還小懵懵懂懂,唯獨阿桃知道,這是在殺雞儆猴呢。
她八歲被賣到府上,如今也有十個年頭了,府裡丫頭心思各異,不過大多都不想走,畢竟吃穿不愁,過的比有些富戶家裡的小姐還體面,有人想往上爬,也有想在主子面前掙臉面的,唯獨阿桃沒有這些心思,自打見識過這吃人的大院,她便悄悄攢銀子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脫籍出府。
可年紀一大,樣貌也長開了,又在大夫人院裡伺候,府裡大公子常來請安,目光便落到了角落裡的她身上,幾次三番騷擾惹得阿桃敢怒不敢言,後來臉塗黑些又躲得更遠些才堪堪叫那畜生忘記她這麼個人。
今兒一早阿桃過來熄燈,因天太早便沒用草藥塗黃臉,誰成想這大公子晨起要效仿古人出府尋友踏雪尋梅,途徑大夫人院子便想着來問安順便知會一聲,沒成想二人又撞了個正着。
這位大公子相貌油膩,大腹便便,一雙眼眯起來,笑着便想拉阿桃的手,“我前幾日才說母親院裡有個相貌俊俏的小丫頭好久不見了,想不到今兒又碰上了。”
阿桃想到那幾乎噴在脖子上的熱氣便狠狠抖了兩下,曾經的自由平等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她如今隻不過是個任人揉捏的蝼蟻。
阿桃渾身顫抖,不知是懼的還是氣的,拉她出去要打的婆子隻當她是怕了,惡狠狠拽着她往外頭拖。
她一頭發髻散亂,兩邊臉頰紅腫,被幾個婆子按在凳子上,根本反抗不過,先時打她巴掌的婆子在一邊看着,幾個家生的小子舉着闆子來打,阿桃至始至終都沒再吭一聲,她本就生的單薄,外衫已經叫錢婆子扒了,隻着中衣,幾闆子下去後背也很快就滲出血迹來。
宋媽媽露出擔憂的神色,可她不敢往前,怕叫阿桃更遭罪。餘下丫頭婆子戰戰兢兢很快就散了,一場鬧劇快的像從未發生過一樣就結束了。
闆子一歇,錢婆子就扯着阿桃上街。
從後門跨出伯府的瞬間,阿桃心裡竟莫名松快了不少,回頭看一眼伯府,隻感覺它能吃人。隻是想到前路晦暗,心裡不覺又混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