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這日,老太太照舊去小佛堂念了一個時辰經,再由秋棠扶到園子裡。
戲已開場,大宅院裡各人心思各異,老太太坐在上首,若有外人在場,顯然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好場面。
其實這大老爺二老爺都非老太太親生,老太太當年難産,孩子生下來就沒氣兒了。
那一回傷了身子,如今大老爺跟二老爺都是當年從兩位姨娘那兒抱來膝下養着的,那二位姨娘如今早不知去處了。
宋媽媽是跟在大夫人後頭陪嫁進的府,老夫人年輕時候的事兒知道的不多,隻打聽得隻言片語。
如今大老爺承襲爵位,二老爺外放到江南做官,當年京城變故似乎對府裡并沒有什麼影響。
老太太年紀大了,卻仍抓着權力沒放手,如今家雖是大夫人當着,有什麼要緊事兒還是老夫人說了算。這伯府管的混亂,各有一方勢力,這些年無論是底下人,還是兩位老爺,待老太太都是面上尊敬,真說多孝順卻不然,故而老太太這才急着将春香支到大老爺屋裡,也是存着在大老爺屋裡安個自己人的心思。
這回過壽,宋媽媽轉個彎想一想,便知道老太太正是借機敲打兩房要孝順,思及此,越發對出府一事添了幾分信心。
台上戲一唱完就要到台下大戲了。
大房為長,先呈壽禮,大老爺送的是一尊玉觀音,其餘人呈上來的壽禮也都中規中矩,沒什麼差錯,老太太面上沒甚表情。
到二房更磕碜些,偏二夫人還要添一句,
“咱們老爺在南邊雖說大小是個官兒,可畢竟身在官場,家中銀錢本就不趁手,又還要上下打點,連我嫁妝都貼補進去不少,如今母親過壽,實在不應該如此寒酸,怎奈何家中銀錢實在不趁手,沒法兒像大伯似的打一尊玉觀音,還望母親體諒——”
宋媽媽聽的隻心裡發笑,她早打聽到兩房送的都是些什麼東西,老夫人過整壽,偏如此上不得台面,也幸而沒宴請城内顯貴,傳出去隻怕要叫人家笑話兩年。
春香秋棠都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着,宋媽媽站在一從富貴竹邊上,不細瞧看不出來後頭立了個人,隻見秋棠同宋媽媽相視一眼,然後湊到老夫人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話,老夫人于是順着秋棠眼色看向宋媽媽,宋媽媽從那一從富貴竹後頭走出來,跪下磕了兩個頭,老夫人笑的開懷。
秋棠便站到台前,聲音不大,不過宴上一衆聽的清清楚楚。
“老夫人有話,各位主子盡心,壽禮無論貴賤她都喜歡,故而這送禮之人也不分高低貴賤,小4佛堂灑掃的宋媽媽感念老太太,也想送一份壽禮盡盡心。”
宋媽媽低着頭起身,又跪到老夫人跟前,
“得老夫人善心,将奴才一把老骨頭調到小佛堂幹些輕省活計,知道老太太您過壽,這壽禮早早被開始籌備了,隻是老夫人壽辰越近,卻也不知如何給老夫人,一番心好似油煎。”宋媽媽紅着眼,擡頭一臉感激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笑,“你有這般心已是難得,旁人隻怕連着知恩圖報的心都沒有呢,既是用心準備的,便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别,呈上來好叫我瞧瞧。”
宋媽媽得了準話,便退下去将那副百壽圖擡過來,蓋着的紅布一揭,底下兩房人心思各異,老太太卻好似沒看見兩房的臉色,自顧自笑的開懷,叫人将那副百壽圖擡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