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斯一直不是很明白楚容時腦子裡的想法，在他看來他們是同類，善于僞裝，冷漠無情，對生命漠視。

可楚容時卻偏偏打破了他的認知。雅尼斯看着楚容時那一刻不停歇的身影，眼神中滿是疑惑。

為什麼要為那些素未謀面的人付出如此多？這些人和他們毫無關系，甚至可能連他們的存在都不知曉。而楚容時，卻為這些陌生人的命運投入了無比的心力，仿佛肩負着某種沉重的責任。

由于磁場紊亂，軍艦上的自動導航系統早已失效，楚容時路不得不手動駕駛。

就算是最先進的AI技術R0906也不可避免的失去了聯系。

雅尼斯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語氣中夾雜着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困惑：“為什麼你會在意這些人的生死？他們和你毫無關系，甚至對我們來說，都是不必要的牽絆。”

牽絆對他們來說一直是最無用的東西。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國家，人們的命運似乎早已注定。

出生在貴族家的少爺小姐們能擁有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普通人家也會過着幾代普通的生活。

而他們，貧窮的家庭，似乎一出生就是注定被抛棄的存在，被賣給非法實驗室，被捏死在襁褓中，被丢棄在垃圾堆裡……

牽絆對他們來說一直是最無用的東西，它不僅讓人軟弱，還會拖累前進的步伐。

然而，楚容時的回答打破了他一貫的認知。

楚容時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雅尼斯，那雙眼睛裡沒有絲毫的動搖。

“雅尼斯。”他緩緩說道，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出生在一個完美的家庭，擁有我所需要的一切——關愛、教育、尊重。聯邦政府最高執行官的身份，也讓我有機會去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安枕無憂。”

“擁有權力的人，背負的不是簡單的榮譽，而是無數人的期望和未來。即使擁有了一切，我也無法忽視那些因我們的決定而承受痛苦的人。”

雅尼斯微微皺眉，依舊無法理解楚容時的邏輯。

“責任不是天生的，而是我們自己賦予的。我可以選擇無視，選擇漠然，但那樣的話，我和那些隻為自己而活的人又有什麼區别？”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雅尼斯。我想利用我所擁有的一切去幫助那些無助的人，因為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站在這個位置上，我才有能力去做一些改變，去為那些無辜的生命帶來一些希望。”

雅尼斯沉默了，楚容時的話語在他心中激起了某種複雜的情感。

楚容時歎了口氣，他清楚雅尼斯隻是因為沒有體會過溫暖，他這一生都是痛苦的，冰冷的，殘酷的。

“沒關系的，如果我們這次能活着回去，我會教你什麼是家人。”撫上雅尼斯的臉頰，即使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長年暗無天日與實驗的折磨所帶來的後遺症并非短期内可以彌補的。

雅尼斯低垂着眼簾，楚容時的觸碰帶來一絲陌生的溫暖。他這一生經曆的從來都是痛苦的，從未有人對他如此溫柔，也從未有人為他描繪過‘家人’這個概念。

楚容時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動作輕柔而充滿關懷，他靠近對方，唇瓣間隻隔一指，氣息交纏。

他的嗓音低沉：“家人，不隻是血緣，更是心靈上的依靠，是互相扶持、互相信任的存在。”

雅尼斯的眼神微微一顫，他低垂着眸，看着楚容時那雙溫柔的雙眸，裡面帶着些愧疚。

“我不知道怎麼去做。”雅尼斯的聲音很低，幾乎像是喃喃自語。

“你隻需要陪伴在我身邊。”楚容時微笑着說道：“很抱歉，我如此自私，要你陪我一起面對這場災難。”

自私？楚容時自私嗎？在雅尼斯看來，他确實是自私的，從他們見到的第一面起他就很清楚，他是自由的，随心所欲的，不遵從組織紀律的。

他有自己的方式，他的信念不被他人束縛，這讓他顯得格外獨立而強大。

但是，正因為如此，雅尼斯才無法真正理解楚容時的選擇，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被他所吸引，成為了他的‘奴隸’。

“陪在你身邊……”雅尼斯低聲重複着這句話。對他來說，陪伴和依靠一直是遙不可及的概念，然而楚容時卻将它們呈現在他的面前，給了他一種新的選擇。

他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楚容時的手，指尖觸碰到那溫暖的肌膚，帶着些許試探，卻又不願放開。那一刻，他仿佛抓住了某種能夠撫平他心中黑暗的力量。手心傳來的溫度，像是穿透了他那層層冷漠的外殼，直接觸及到他内心最深處的脆弱與渴望。

“我從一開始就說過，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他從未後悔過自己的決定，即使是跌入深淵，即使未來是未知的，危險的，無法回頭的，他也從未後悔過。

*

軍艦的安全系統自動啟動了警報，他們已經非常靠近那塊漩渦型磁場。此時一切通訊都已失效，艦上的所有無線電信号都被強烈的電磁幹擾所遮蔽。通訊設備陷入了死寂，顯示屏上隻剩下不斷閃爍的紅色警告燈，顯示着“信号喪失”的字樣。

R0906一直在各種網絡中竄來竄去，自我學習。如今軍艦上失去了網絡連接，R0906隻能回到楚容時的光腦中像被困在浴缸裡有腦子的觀賞魚一般無所事事遊來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