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你們家庭條件如何?”
然後他莫名其妙地瞅了我一眼。
為了防止傷到他的自尊心,我趕緊解釋:“是這樣,我看你太太的營養似乎不太好啊。平時,沒有給她補一補嗎?”
他說:“補了。”
我問:“那為什麼……”
他回:“為啥那樣,我也不知道。”
正常,别的父親都會拉着我問:
“醫生,是男孩女孩啊?”
“醫生,幾個月了,什麼時候能出生?”
“醫生,孩子健康不,殘不殘疾?沒有什麼先天遺傳病吧?”
之類的事情。
可是他來的時候從來不問我胎兒是否平安健康,就仿佛這個孩子不是他親生的似的。
他隻是問過我:
“醫生,胎兒能做DNA檢查嗎?”
“醫生,懷孕五個月了還能打掉嗎?”
“醫生,這個到底還有多久孩子出生?”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透露出一股不耐煩的勁兒。
反正,我問一句,他說一句,更多的事他不會多說。
尤其是孩子月份越來越大的時候,我問多了,他甚至還會跟我生氣。
好像這個孩子的降生對于他們的家庭來說,不是一種幸運,而是一種詛咒。
是個讨人厭的累贅。
“砰!”他曾激烈地一拍桌子,眼底猩紅,像我口吐飛沫,“你是在問我嗎?她的孩子,我怎麼會知道!沒準是個怪物、孽種,總之不是好東西,要不給她流掉算了!”
我:“……”
我當時頓時氣得頭昏腦漲,如果盛玖是我朋友,或者女兒,我會直接甩這不負責任的混蛋一巴掌!
但是我不是,醫生不能和病人家屬起沖突,所以我隻能忍着。
我勸他:“冷靜點,胎兒這麼大,流不掉了。”
他也平靜下來,手在桌子上攥緊,成了一個拳頭,問:“那要是個畸形呢,也不流?”
我解釋:“這件事,我不是沒問過盛玖,可是她說,不管孩子生下來有什麼毛病,她都要生,她會為這個孩子負全責,你難道不知道嗎?”
他說:“我……我知道。”
他的眼神閃爍躲避着,如同有什麼難言之隐。
我可以理解,像他們這種普通家庭,如果生出來一個畸形孩子,将會面臨巨額的手術費用和撫養費。
有不少夫妻恩愛的家庭,就是因為這種事情不斷吵架,而後離婚的。
畸形兒,就是家庭的吞金獸,遲早要把所有錢都給吃空。
他很痛苦,很擔憂,我能理解。
但他妻子盛玖實在是太愛那個孩子了……說什麼也要把孩子生下來……
妻子想保胎,丈夫想流産。
這就是他們夫妻不和的原因嗎?
可是這種事情,身為丈夫的他并不能替妻子做決定。
我有預感,這孩子生下來,他們絕對會離婚。
我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白開水,将嘴唇濡濕。
*
盛玖懷孕八九個月時,他每次扶着盛玖來的時候,就如同一個拐棍般身體僵硬,眼神呆滞。
他也隻是扮演一個拐棍,從來沒有說摸摸盛玖的肚子,把耳朵趴上去聽聽,問問她難不難受,想不想喝水之類的事情。
他看起來絲毫不在乎盛玖。
可盛玖看上去也不在乎他。
每次他們兩個坐在一起的時候,簡直就是“貌合神離”的夫妻範本,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奉子成婚,或者離婚了呢。
這個孩子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真的會幸福嗎?
……}
[當代喪偶式孕檢!]
[omega覺醒啊!這種渣A要不得!]
[生下來以後,讓他自己喂奶粉吧!就知道玩遊戲!]
[瘦成這樣為什麼不打營養劑?]
[他似乎懷疑着孩子不是他親生的?否則為什麼要驗DNA?]
[如果是我,我也懷疑肚子裡面是個怪物呢!]
[懷孕這麼久了還想打掉?很傷身體的!]
[到時候很難懷上了,變成下一個沈昭陵可就糟糕了。把身體都折騰壞了,還會有alpha要嗎?]
◆
{回想起盛玖的往事,我突然想到,這個月就是盛玖的預産期了。
也不知道她情況怎麼樣了。
我有她的短信,趁着下班之前我想給她發個信息,問問她。
于是我點開了備用聯系人:
盛玖。
[你身體如何了?]
我編輯了這條短信,正打算發出去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敲門聲!
“砰砰砰!砰砰砰!趙醫生,出事了!來了一個孕婦,要生了!已經進急診室了,快來!等着你做手術呢!”
我吓得手機都掉在地上,屏幕炸開。
作為一名醫生,我的本能讓我立馬站起了身,向着門外沖出去。
此時,我突然想起我的妻子韓雯靜還在等着我下班去吃飯呢。但是距離下班隻剩下不到半個小時了。
我還有一場大手術要做,恐怕要遲到。
于是我撿起手機,打算給她發信息,告訴她我今天臨時有特殊情況,去不了了。
卻發現手機被摔壞了,黑屏,打不開。
“打電話告訴你嫂子!讓她别等我了!”我跟剛來的小護士說了這句話之後,就一股腦地跑出去。
“啊——啊啊——”
從手術室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哀嚎聲。
就像她在裡面被宰殺了一樣,慘叫聲穿透了整個走廊。
這樣的慘叫聲,在每個孕婦身上都有,我早已習以為常。
我熟練地穿上手術外衣、戴上帽子手套口罩等等醫用護具。
“剛來的孕婦是誰?”我轉頭,看了看給我打下手的醫生。
“盛玖。”隐藏在藍色口罩下的人說。
盛玖?
是盛玖!!
我來不及多想,就立刻奔進了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