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煩您了。我自己吃,随手拿着就好了。”宋澄碧笑着回應。
他提着栗子糕,邊走邊吃,口中滿是熱闆栗的甜香。
走了一會兒,他掰了塊餡最多的遞到肩頭,“那,黃小姐,很甜的。”
小鼬把腦袋湊過去,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
栗子糕雖軟糯香甜,卻十分粘牙。小鼬嚼了嚼,像是被粘住了牙,小腦袋撥浪鼓似得甩來甩去,耳朵也跟着一抖一抖,又傻氣又可愛。
宋澄碧笑了笑,遞過冬瓜茶給它。
這冬瓜茶,雖說是“茶”,卻甜得齁嗓子,純粹是給孩子的糖水。
小鼬湊近,鼻子動了動,随後皺着眉輕輕舔了一口,便滿臉嫌棄地甩了甩尾巴,但見宋澄碧一臉天真爛漫,它又瞬間熄了火。
這人什麼品味啊?
宋澄碧帶着它慢慢穿過幾條熟悉的巷子。京城的夜晚燈火輝煌,映照出他細長的影子。熟悉的街景不斷湧入眼簾,他卻覺得恍如隔世。
溜達了好久,他終于來到了自家大門前。宋府看起來依舊古樸莊重,高牆大院擋住了街上的所有生氣,古舊的紅漆門映出死一般的森嚴。
“我們到了。”宋澄碧輕聲對肩頭的小鼬說。
他輕輕拍醒了看門的小厮,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月色順勢湧進了院中,卻進不來一點生機。
仆人們見到他忙上前行禮,告訴他老爺夫人早已歇下,讓他不要再去打擾。宋澄碧簡單應付了幾句,随後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推開房門,熟悉的氣味早已散盡,空氣中隻剩下沉寂的涼意,幾件舊家具還靜靜伫立在角落,位置卻變得陌生。書架上的書不知被誰收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幾本小孩子讀的經書。
看着這些陌生的物件,宋澄碧心中竟無力去感傷。書沒了,還能再買,但自己二十多年一筆一畫寫的手記卻被這麼輕描淡寫地丢了,再也找不回來了。透心的涼哽在喉間,吞不下、暖不開。
他在書桌前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摩挲着那張梨花木桌面,心中思緒翻湧。
他在這屋裡住的時間并不多,照理說,沒什麼好傷感的。然而,看着自己曾經僅有的東西一件件都被收走,心裡那股無法言說的失落感卻像積水般滲入骨髓。誰都不是鐵打的心。可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是隻屬于自己的呢?
他沒點燈,就這麼沉默着、穿着衣服躺在床上。
這床該是幾天都沒住人,冰冰涼、硬邦邦的。
就是在這裡,他的貓被人提着後頸抓走了。
“黃小姐,你知道嗎?我從前很讨厭在這裡睡覺。”宋澄碧的聲音很輕,手輕輕撫摸着小鼬的背,目光卻望向窗外。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小鼬聽的,還是說給自己。
“小時候,我還沒這麼高。我躺在床上,眼睛正好對着窗外的月亮。它太亮了,亮得我怎麼也睡不着。我總覺得它在盯着我,盯得我心煩意亂。我想換個地方睡,可無論我怎麼躲,它總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頓了頓,像是在整理思緒,“我很生氣,月亮就那麼孤零零挂在天上,也沒個人陪他,他就不悶得慌嗎?他一定悶得要死,一定趁着我們睡覺的時候,偷偷盯着我們。”
他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所以我一直很怕月亮。”
“後來我養了一隻貓,我就想,随你看吧,你愛怎麼看怎麼看。我要抱着它一起睡。你沒人陪,我可有貓陪。”
“再後來,我的貓就死了。我覺得一定是月亮嫉妒我,所以想盡辦法把我的貓收走了。他真壞啊,我隻有這隻貓,這麼一點能陪我的東西,它也不肯留給我,非得拿走。”
小鼬似乎聽懂了,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把頭埋進了他的肩窩。
“有時候我想,或許不是月亮嫉妒我,而是我根本就不配有這些東西。”宋澄碧輕笑了一聲,自嘲地說。
“不過你能陪我一陣,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說完,站起身,走到床邊,拉開床頭的小抽屜,裡面靜靜地躺着一隻舊布袋。
“想不到這個竟然還在,他們沒丢了去。”
宋澄碧輕輕打開布袋,裡面是一隻舊貓鈴铛,紅色的繩子編得精緻,上面還系着幾個小小的陶瓷墜子。
“這是我好多年前買的,本來想給我的貓戴上的。可惜,還沒來得及給它,它就走了。”宋澄碧将鈴铛握在手心。
“黃小姐,你可能不喜歡,可能覺得我這人真是不可理喻,怎麼會送你這破東西?哈哈,但如果你願意,就過來好不好。”宋澄碧說着,站在床邊,望着床上靜靜的小鼬。
他想,它或許聽得懂的。
它或許會來的。
小鼬靜靜地看着他,蹬着四條腿毫不猶豫地飛奔過來,直撲進他的懷裡。
宋澄碧被它撞了個滿懷,隻笑了,撫着它的背,感覺它的溫度。
窗外,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像是被蠟封住的誓言。
他輕輕為它戴上那隻鈴铛。
今晚的月亮依舊亮得刺眼,可他已經不在乎了。
“黃小姐,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