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太大了,人流又多,氣氛一片歡樂,好似人人都是便衣,人人又不是便衣。
齊翎也在人群之中,他坐在一個角落,手裡拿着一根烤腸,耳縫裡夾着微型耳麥,努力佯裝淡定,目光不敢遊移。
作為一名警校剛畢業的新人,出道第一樁案子就不同尋常,他見過血迹斑斑的犯罪現場,直面過綁匪電話那頭言語的冷酷,今天更是要與上百名警局精銳親手捕捉這起案子犯罪分子!
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場面,齊翎興奮得一夜沒睡,精神極度亢奮。
他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熱血,還有恨不得将兇手親手逮住的咬牙切齒,在場警員他資曆最淺,可他也願意沖鋒在最前面。
指揮中心的屏幕,更是将雲霄廣場各大地點的監控連了過來。警員們的眼如鷹隼一般緊緊盯着屏幕,中心是陸博和兩名助理。
衆人的心沉着冷靜。
這種等待很漫長,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随着陸博一步步往交易現場走去,這把火遲早要點燃。
手機那頭,綁匪沙啞的聲音傳來,“我到了,你往裡走。”
“各單位注意,疑似目标出現了。”
人手一台對講機,在很長一段時間,隻有呼吸聲和沙沙的電流聲,這時候傳出上司那冷漠有力的通知聲,所有人精神一凜。
齊翎放下吃到一半的烤腸,心跳加速起來。
不少與他類似的便衣,也開始走動,如同一場戲,一根線牽動,所有人也開始動。
普通的遊客還在歡笑,他們不知道,周圍将發生一場大案。他們更不知道,自己周圍潛伏着警察,這些便衣身上肩負着行動,随身大衣和包裡均有配槍。
陸博聲音顫抖:“你在哪裡?我和助理已經帶錢過來了。”
綁匪輕笑:“我在你們正前方五十米,看到那艘空皮艇了嗎,把錢放上去。”
每一個箱子都沉甸甸,他們早就猜到中下遊應該安排了交通工具。
激流勇進這項目,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隧道,非常适合金蟬脫殼,中間緊張刺激貫穿着遊客能刺破耳膜的尖叫,中下遊又通往三個出口,其中一個通往園區北門。更别說,抵達下遊時,一個白色滔天巨浪打過來,人人都會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長達數秒。
可警方早有準備。
秦居烈站在高處,目光在一群遊客中快速掠過,似乎是轉瞬之間,便迅速鎖定了其中一個男子。他眯起眼睛,似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頭略歪,一雙黑眸落在倍鏡上。
風吹過,撩過他的發絲,淺淺露出光滑飽滿、輪廓俊美的額頭,也露出那雙專注犀利的眼。
被他鎖定之人,無處可逃。他是行動的最後一道防線。
如果目标人物出現異動,他會……這是省裡的通知,人質和家屬安全永遠是優先級。
一時之間,危險與迷人集中在這個男人身上。
如果遠處高樓有人恰好看風景,看到一個大帥哥正好在瞄準,對普通市民而言,這場面估計太刺激了點。
還好,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倍鏡中心從男人大腿處移開。
目标人物一踏入監控範圍,白色巨浪剛準備掀起,如一道水簾要劈開天與地,在一名女遊客的尖叫聲中。
距離最近的七八名便衣,瞅準時機立刻沖了過來,一擁而上。
“不許動!你被逮捕了!”
“舉起手來,你落網了!”
一時間廣場除了封鎖組,所有便衣立刻趕到,将那個驚慌失措的中年男人鎖住、掼倒、反剪雙手壓在地下。他們警方早已布置了天羅地網,這一次出動的全是精銳,這還拿不住你?
一套流程很标準又賞心悅目的擒拿,陽光之下,一道銀色亮光閃過,手铐也結結實實将人鎖住。
男人控制不住一聲慘叫,他在地上打滾,讓遠遠走來的秦居烈蓦地眯起眼睛。
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他們被騙了——
對方不是9.26大案的兇手。
手提箱還在腳下,裡面不是假-鈔,是真鈔,一路在警方的嚴防死守之下,沒有可能被調包,更不可能被瞞天過海地轉移。
錢在這裡。
除非對方反悔了,不想要錢想撕票,否則……
陸博怔怔,臉色煞白,整個人癱軟在地。
蔣飛喘着氣跑過來,身上一股煎餅果子氣味,安慰他:“陸先生沒事了,我們将人抓到了,等我們帶回局裡審問,您的小孩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沒抓到。”
“嗯?”
“人撤了,别驚擾遊客,這次行動失敗了。”秦居烈閉上眼睛,強行壓制内心灼燒的怒火。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慘敗。
他們警方布下了重重天羅地網,結果被兇手戲弄了,抓到了一個被丢出來的棋子。這個結果如同一拳打在他身上。
那個兇手如毒蛇一般潛伏在暗處,運籌帷幄,算計了一切人心。
所有人安靜下來,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怎麼會,我們明明抓到人了啊?”
齊翎一臉茫然,他擡頭,看到了蔣飛臉上同樣的茫然。如果警方抓到的這個人不是兇手,那他是誰?
回去的路上,警車開道,凝重的氣氛令人窒息。齊翎渾渾噩噩,腦中一團漿糊,這次行動撲空了……又是怎麼撲空的?綁匪難道不要錢了嗎?這不可能啊。種種疑問湧上心頭。
直到回了局裡,他看到三家家屬哭得跪倒在地,鼻涕眼淚不止說對不起時,他才意識到了真相。
這一次雲霄廣場,除了便衣,一些僞裝成網紅的媒體記者也混在其中,直播這一場從強勢開始到匆匆結束的抓捕行動。
他們的标題出爐了:【天羅地網中,一億贖金綁架犯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