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今天過去我就找機會殺了你,再将其他人都封口,保證此事隻能跟着你一起進墳墓。我在心中冷笑。
身旁暗衛和同行的修士都大驚失色,一副痛惜模樣,倒都很堅定地阻止我,卻又不敢出手拉扯我,一聲聲吵得有些煩。我頗頭疼,正準備發火讓他們退下,卻從這些聲音當中捕捉到了一個并不相同,十分喑啞、粗糙的音色。
像是被烈火燒灼過後的嘶啞,實在算不上好聽,氣息倒是很堅定。
“不要。”
“我終有一死。”他說,“不要向他低頭。”
我反應過來,是那凡人将軍在說話。
先前和妖獸纏鬥的時候,他一聲不吭,被咬住手臂都沒發出一點聲響,我還以為他舌頭也被割了,不能說話,是後來二長老要他“求饒”才給他治好的。
原來會說話。
還一開口就是我不愛聽的話。
什麼“終有一死”……就隻有你不能死。我煩躁地想。
他身上的血都流成了一小灘血泊,竟然還沒徹底暈過去,還有力氣開口,我都不知該不該敬佩他了。
當然,“敬佩”是一回事,領情又是另一回事了。
“閉嘴。”
我的确是個品性惡劣之人,比如此時就相當惡劣地遷怒了一下他。
我半側過身,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可能有的某種誤會與幻想。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為了你。”
——雖然也算是為了他,但肯定不是他想的那個理由。
這個該死的人魔,和這該死的混亂夜晚。
我不再猶豫,怕遲則生變。手擡起時,衣袖也順着手腕滑落。我感受着手中所持之壺裡酒液晃蕩,極不甘心地仰頭啟唇,閉上了眼。
即便閉着眼,我也能感受到無數道視線黏在我的身上,滾燙的幾乎有些灼熱,像要生生将我的皮膚都剝下來那樣。
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舟多慈,我的面容也清清楚楚暴露在衆人面前。
已做出的選擇,我實在不應該再因此躊躇惱怒,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了更多的不甘心與懊悔——要是我修為更高,能殺了二長老,今日也不會受此牽掣。
思緒混亂成一團,動作不免也慢上一些。
二長老慢條斯理地看着小少爺仰頭動作時,從嚴密衣領下露出的蒼白皮膚,還隐約可見那極盡漂亮清瘦的鎖骨,更樂見于此,恨不得将這一幕延長得更久一些,好好回味欣賞美人被攀折的場景,又怎麼會開口催促。但偏偏在此時,一道極強勁的靈力将他排開來,饒是以他如今的修為,竟也生生沒站穩,後退了兩步。
——是誰?!
手忽然間被按住了。
來人身上被長年累月的熏香浸出來的氣味,落在了我的鼻尖。其實很淡,卻莫名将那濃郁的酒香都壓了下去。
掌心當中的溫度,仿佛要烙進我的皮膚中一般。
他的動作很溫柔,實際上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将酒壺拿走後,還緊握着我的手腕。
“阿慈。”來人的聲音當中,帶着一點笑意,和誘哄一般,“你身體不好,少喝些外面的酒。我可以拿走嗎?”
……你已經拿走了。
是舟微漪。
我此刻深恨,這樣狼狽的時候卻正好被舟微漪撞見,又心存惱怒,他有沒有眼睛,難道是我想要喝酒——
張嘴想罵他,但身體上的反應卻更快一步。
大概是因為相較其他人,我們已糾纏兩世孽緣,到底要熟悉一些。在他面前,那些不甘心,和恥于說出口的委屈突然傾瀉而出。
我不想被看見。
臉埋進他的懷中,咬着牙,幾乎是極力抑制着聲音不要發顫,和往常一般。
“舟微漪。”
又想到在外面,還是要表現的兄友弟恭一些,何況我現在,正是要向他告狀,利用他長處的時候,總不能态度太惡劣。
“哥哥。”我輕聲說,感覺耳朵有些發燙,又把頭更放低了一些,“他折辱我。”
我怕舟微漪找不到目标,指向縱橫宗二長老,帶着頤指氣使,“你要為我報仇。”
那一瞬間,我好像察覺到舟微漪的氣息變得極其可怕。但那是舟微漪,修真界中人人皆知的君子,被我刺了一劍都說不出重話的人,怎麼可能産生這樣可怕的殺意。
擡頭的時候,又看見他臉上是相當矛盾的溫柔神色,滿臉溫情,那眼中的懊惱和疼惜濃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确是我的錯覺。
真膩歪。
我暗暗腹诽他。
“阿慈,别怕。”
他又把我的手握住了。
“哥哥為你報仇。”舟微漪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