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尋人做替的惡鬼的确該死。”
“徐兄已報了仇,莫要再想,多思生病。”
“想必還是哪位神靈發現了,這才為民誅惡,日後再從此處過也無須懼怕了。”
阮钰随口附和,卻未多說。
不過,幾人中也唯有他和應辰知道,此事緣由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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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第之後,衆人不再思索那些奇事,都收攏心思讀書作文。
阮钰也是如此。
應辰拎着個茶壺坐在窗邊喝茶,時不時看阮钰一眼,偶爾也給他泡壺熱茶,給他放在桌上。
不知不覺間又是傍晚,兩人用過飯,與往日一般正經讀書的正經讀書,翻看雜書的翻看雜書,各忙各的,倒也都不覺得無聊。
個把時辰後,油燈暗淡,他們又各自就寝。
阮钰并不挑床,照舊睡得很沉。
朦胧間,他忽然看到門開了,有幾個黑黢黢的人影站在門前,卻不進來,隻在外面用眼炯炯地盯着他。
阮钰也不知怎麼地,問出一句:“諸位深夜到此,所為何事?”
其中有個最高大的人便甕甕發聲:“大帝吩咐小人前來告知阮相公,多虧相公上書,才使大帝不曾被小人蒙蔽。大帝差我等前來探查,如今已查明相公所言諸事。其中曆城城隍惡貫滿盈,理應受刑;城外河中溺鬼自溺而死卻不守本分,如今用雷擊之,已再不能為惡了;另有原本不幸被拘的官差八人,本是無辜,但劉某、吳某等六人助城隍為虐,作惡甚多,也依法查辦,餘下兩名官差倒是恪守本心,如今已投胎去也。”
阮钰恍然,拱拱手道:“多謝諸位告知。”
這時他突然能看見,那發聲的是一隻通身靛藍的大鬼,雖青面獠牙,卻有一身正氣,手中執有一條鎖鍊,正鎖着一名身穿官服的無頭男子,男子身上布滿裂紋,也不知是生是死;又有幾個稍矮些的大鬼,鎖鍊上都有穿着官差服的鬼魂,這些鬼魂身形忽濃忽淡,都是垂頭喪氣,惶恐不已。
阮钰倏然明白,那官服的中年男子便是本地城隍,大鬼拽着的約莫是他的屍身,而那些官差服的鬼魂,自然便是劉某吳某等人,約莫已受過許多罪了。
靛藍大鬼聽阮钰說完話,沖他點點頭,旋即吆喝着其他大鬼,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待那些鬼影盡皆不見後,阮钰一驚,猛地坐起身來,屋内沒風,他卻覺得頭上有些涼意,似乎出了許多汗。
這時候,他倏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
“書呆子做噩夢了?”
阮钰擡眼看去,就見一個華服公子正站在他床邊,帶着一抹笑,朝他看來。
“通溟兄?”阮钰剛要舉起袖子擦汗,就見應辰遞來個帕子,于是接過來,轉而用帕子擦臉,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應辰挑眉:“到你門口的鬼都快要堆起來了,自然要來瞧瞧。”
阮钰心中微暖:“勞通溟兄挂記了。”
随後,他就将那些大鬼的來意一五一十盡數告知應辰。
應辰聞言點了點頭:“看來東嶽頗為重視此事,你知了也就罷了。”
阮钰一笑,說道:“小生明白。”他又想起一事,“曆城城隍伏法,不知新來的城隍如何。”
應辰手指點住他的額頭,将他摁倒在床上,道:“操心這許多作甚?東嶽自會想法子,與你沒什麼幹系。”他見阮钰兩眼睜得滾圓,才又說,“如今曆城出了岔子,再派來的城隍如何敢不盡心?縱然還是個有賊心的,百八十年裡東嶽必然嚴盯此處,也不怕他如何。”
阮钰想想也是,遂很放心,就将雙目閉上。
應辰難得有些無奈,伸手替他拉起薄被,随後轉身而出,又将房門好生關上。
待應辰走後,阮钰又将眼睜開,往那門邊瞧了瞧,再重新閉眼。
他心中也覺得有些奇異,似乎他與通溟兄之間的相處太過熟稔了些,但轉念一想,又覺這約莫便是知己之情吧,也不足為奇。
之後,阮钰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