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鬼妻之事,阮钰歎口氣,微有愁容。
石太璞有些納悶:“相公為何忽然發愁?”
阮钰苦笑道:“倒不是旁的,隻是覺得聶夫人有些可憐罷了。小生曾聽人說,若是以桃木橛子釘墳制鬼,鬼從此便隻能在墳中等到消散,就有些……”
若是旁人,石太璞定是嗤之以鼻,可阮钰這般說,石太璞卻因曾被他相助,斷定此為其真性情,便是感慨:“多年不見,阮相公仍是那般心軟良善。”
阮钰卻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石太璞不解:“阮相公有話請講?”
阮钰這才開口:“唉。聶夫人原也隻是因情生怨,不曾害人性命,倒是那位聶兄太過心狠了……石兄若能勸她放下執念,讓她早些回到陰間,早日投胎轉世,忘卻此間負心之人,豈不更好?”他斟酌再三,繼續說道,“許是小生多事,但小生聽聞,異人行事也有因緣後果之說,石兄如此處置聶夫人,也不知對石兄自身是否有不妥之處……”
這話一出,石太璞也非是個愚鈍之人,哪裡還不明白?這位阮相公特意前來拜訪,探望故舊是真,更多卻是前來勸說于他。
被人指出行事不當,縱然再如何委婉,他也本該多少有些羞惱,然而瞧見那緊跟在阮相公身邊的應通溟後,便不由心中一凜!
他想,應通溟神秘莫測,阮相公幾言“聽聞”,多半就是自此人處聽聞,阮相公提出“不妥”,說不得當真就有極大的不妥!他與那女鬼無冤無仇,不過是拿錢辦事,又為顯出手段用了最快的法子罷了,并未多作思索。如今連多年不見的故舊都有所憂慮,特來提醒,固然是對方心善,又未嘗不是天意。
看來,他當真要再去那鬼妻墳上一遭了。
心中想定,石太璞對阮钰又添幾分感激之情,深深行禮,說道:“阮相公之心,石某明白,多謝了。”說完也對應辰行了一禮,卻未多說其他。
阮钰暗自松了口氣,也認真回了一禮,道:“石兄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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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能驅鬼鎮邪之故,石太璞家中頗賺了些銀錢,如今跟阮钰久别重逢,對方還這般關懷于他,加之又有個看不出底細的高人在,幾多緣由之下,他立即置辦了一桌小宴,備上十餘個好菜,殷勤地招待兩人。
數年光陰自是造成許多不同,但阮钰與石太璞一番交談,見他如今仍舊豪爽大方,便依舊能相處愉快,并不覺失望。
石太璞更喜阮钰始終如一。
不知不覺間,已至傍晚,阮钰意欲回城,石太璞正喜愛他,自是苦留他在此小住,阮钰也對他友愛,本想先問一問應辰之意,不料事出意外,又有人投了帖子來要拜訪。
來尋石太璞的多是家中發生怪事,有時人命關天,自不能多耽擱,阮钰自覺不便打擾,就堅持告辭,石太璞因要趕去處理那事,就叫來人派出一位仆人,趕起馬車代他送回友人。
阮钰便未推辭,和應辰上了馬車。
石太璞在馬車前相送,抱拳說道:“阮相公放心,石某定會盡快去那墳裡,早日将事解決。”
阮钰自然是贊同的,當即便說:“如此甚好,石兄多加小心。”
石太璞大笑道:“阮相公放心!過幾日待阮相公搬去别第中,石某再來拜訪。”
阮钰也笑道:“自當掃榻相迎。”
随即,馬車一直将兩人送到客棧門口,才趁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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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阮钰仍是在應辰陪同下抄寫詩文、研習畫技,他也不畫旁人,隻管仔細觀察應辰,再将之畫下。昨日畫應辰側頭看來,今日就畫他靠坐榻上翻看閑書,因寄托真情,故而畫出的人像栩栩如生,都很有幾分應辰的氣韻。
每逢此時,應辰也都安靜,并不同平日裡那般偶爾故意戲谑。
而依舊是待到阮钰疲累了,應辰就從字紙中挑出幾張可用的,又叫他将昨日的取出,兩相比對,從裡頭揉搓了一二張燒去。
再一日,阮钰留在客棧裡讀書。
應辰見他讀得專心,就替他去盯着别第修繕之事。
阮钰不由一笑,出門在外時能有如此好友相伴,感激之餘,更有十分歡喜。
晌午時,應辰歸來。
此刻阮钰正在作文,應辰見狀悄然出去,吩咐夥計送飯菜來。
待飯菜上齊後,他才喚道:“書呆子過來用飯。”
阮钰洋洋灑灑,正好作完一篇,聞言含笑起身,說道:“通溟兄也快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