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一聽,面上便露出怒色,而後想到自己身在何處,又立即将怒色按下,叩首請罪道:“屬下延誤了,請君上責罰。”
應辰道:“且說緣由,再罰不遲。”
大漢想起那事,怒意再次浮起,沉聲說道:“屬下先前去尋海産,經過博興時,正見一名姓王的老漢哭哭啼啼,四處尋覓女兒。鄉鄰俱在勸慰,竟也都不知那女子去向。屬下見他好不可憐,便想替他尋到女兒,不料才經掐算,卻發覺她已然被人害死!”
阮钰在一旁聽着,此刻面上也浮現一絲憤怒。
大漢續道:“屬下仔細再算,才發覺居然是鄉中惡霸作祟,他瞧中王女美貌,趁王老漢出門之際,上門逼|奸!王女不從,奮力抵抗,惡霸就将她勒死,并将其屍身墜上石塊,抛至深水塘中,用心實在狠毒!而如此一來,自然無法尋得王女蹤迹了。”
“惡霸如此行事,屬下看不過眼,就化為原身,以爪将那惡霸的腦袋擰下,送到王女屍身手中,并将石塊繩索斬斷。此刻她的屍身想必已然浮出水面,被當地之人所知了吧。”
真是慷慨豪邁,快意恩仇。
正因着這條大漢先掐算再現身除害,這才耽誤了時間。
阮钰從前在家中時,見過許多前人筆記上記錄豪俠故事,講述有許多遊俠行走世上,路見不平便會義憤出手,不計生死。通溟兄的這位下屬雖是非人,但想必也屬此類。
他是個立志科舉做官的,這時倒也不覺得大漢所做違背法度。一來那惡霸橫行許久,縣官居然拿他毫無辦法,還導緻王女慘案,既然凡人的法度沒能管束他,那也怪不得異類用那雷霆手段了;二來人間法度原本便管不到異類身上,若他們所行有過,自有城隍管轄。
大漢言明來遲緣由後,再次叩首告罪。
應辰略點頭,說道:“既然你是為民女伸冤而來遲,便饒你這次。”
大漢面色一喜,這才起身,将腰間的一個囊子取下來,從裡面摸出幾隻雪白的貝殼。
阮钰的視線落在那些貝殼之上。
大漢先将第一隻打開,就見這隻貝殼迅速變大,轉瞬竟已大如浴盆,内中滿滿當當全都是一尺長的大蝦,張牙舞爪、蝦殼緊實,已然可以想見其中蝦肉之厚。
随後,他打開第二隻貝殼。
貝殼同樣迅速變大,直至足有三尺方圓才肯停下,内中放着的四五條肉質肥厚的大魚,據說皆是無骨魚,魚肉雪白,極為細膩香甜。
再是第三隻貝殼,變化後猶若一個極深的大桶,裡面全都是磨盤大小的螃蟹,一隻疊着一隻,瞧着居然頗為猙獰的模樣。
另外的第四、第五隻貝殼裡,放置的便都是其他各類海産,有些是形貌古怪的魚類,有些也是有殼的貝類,還有些海藻之類的素物。
阮钰一一看去,眼花缭亂,不禁說道:“這許多的海産,怕是吃不完。”
應辰嗤笑道:“你當誰人都是與你一般的肚量,隻能用進一兩碗白飯麼?”
阮钰略有不服,辯道:“小生也曾用過三碗。”
應辰斜睨他一眼,又道:“三碗莫非也能算多?你們凡人中的大肚漢,十七八碗都是尋常之事。”
阮钰一噎,頓時啞口無言。
你來我去好幾句,直聽得旁邊的大漢冷汗涔涔,他何曾見過君上這般與人頑笑?如今見了,對這書生着實佩服得緊。
應辰見阮钰認輸,也不再撩撥他,将那些海産驗看。他曾在海底睡了多年,無事就取海物吞吃,吃得多了,自能分辨,如今一看便知這些海物品質皆是上乘,心中就還滿意。
然後,應辰說道:“今日你來遲,我二人已用過飯,這些姑且你自己用了吧。明日我與書呆子登船去揚州,途中須得有個跑腿之人,你随着同去,每日去取這些海産回來烹制。”
大漢滿口答應,他在是極願意跟随在君上身邊的,做些區區雜事,又算什麼?
阮钰此時開口:“客棧中已無上房,不如在附近為這位……”
應辰道:“叫他敖英即可。”
阮钰便續道:“……為這位敖兄弟再開一間上房,如何?”
說話間,他一邊在袖中摸銀子,一邊暗想,這位之後要常走老遠去取海産,縱然是好友的吩咐,他也該略表一些心意。
應辰知他心思,便不阻攔,任由他取了五兩銀子出來,遞給大漢敖英。
敖英有些手足無措。他一條水龍,變化身形随處尋個水脈睡上一夜就是,哪裡用得上人類書生的銀子?可既然君上叫他收下,他便收下?可收下之後,他是仍去鑽那水塘子,還是真如人類書生所言,用銀子去附近的客棧開上房?
因他的性子直爽,心思不多,如今倒被難住了。
應辰道:“随你所想就是。”
敖英一聽,這才心中有數,先向阮钰道謝,至于之後如何,待之後再說。
阮钰見他收下銀子,也是眉開眼笑,旁的事就不多想了。
應辰一掃桌上殘局,又朝敖英示意道:“你将殘局收了去吧。”
敖英答應一聲,麻利動手,很快就把桌上那些杯盤碗盞盡數收進一隻貝殼裡,而後他見應辰再沒旁的吩咐,就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