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茂幾乎三餐不繼，為得一頓飽飯，每日都會搬着一隻高凳，背着幾本書籍和僅剩的筆墨，于街邊給人代寫書信。待到傍晚，天色昏暗不清，他便隻能尋個破廟、橋洞入睡，實在是既潦倒，又可憐。

孫翁很是同情李子茂，隻覺這好好一個童生，倘若沒個落腳地，如何還能有工夫讀書？那時恰好有書生回鄉趕考，空出一間茅屋來，孫翁便主動去問李子茂，是否要租。李子茂求之不得，又因囊中羞澀，孫翁還寬限他一段時日，籌集租金。

有了可住的地方，李子茂的日子安穩許多，不僅代寫書信的活計可以繼續，還能抄書賺幾個花費。這般過了一段時日，李子茂略攢些錢，也有空閑讀書了。

李子茂雖很清貧，讀書卻勤勉，一二年過去，到底考中了秀才，又一心奔着舉人去。孫翁見他如此，自也十分欣慰，有時他無力交租，還替他填上，就連他赴考時銀錢不湊手，也是孫翁借了給他，叫他能備辦行囊。

隻可惜李子茂才學不足，沒能考中，還得繼續苦讀。

一日，其同窗前去探望他，卻見李子茂一身新衣，容光煥發，已沒了先前的貧困模樣。

同窗正自不解，便見他屋中走出一位貌美佳人，據說是他新娶的妻子，多日來為他操持家務，處處體貼周到，此時精心備辦出的酒菜，也是滋味豐美，無一不好。待同窗去李子茂屋中落座，四下打量，竟也不再是家徒四壁，不說富麗堂皇，卻也是各種家什樣樣齊全，可見他已過得很是殷實了。

同窗羨慕不已，回去後與其他友人提了提，都興緻盎然地前來拜訪，亦都受到熱情招待。李妻容貌他們雖不便多看，可驚鴻一瞥間，絕色姿容也着實叫人贊歎。

李子茂常常宴請客人，高談闊論又言語刻薄，每每叫人尴尬，但他出手亦很大方，招呼客人一同尋歡作樂，好不快活。有良友勸解他安心讀書，他嗤之以鼻，幾次過後良友自不再來，那些狐朋狗友隻圖玩樂，非但不勸，反進讒言，他卻處處聽從。

自此李子茂再無讀書之心，從前的勤奮盡數抛諸腦後，其行事也日漸放縱輕薄。所謂相由心生，如此不出半年，他便不複從前俊秀，變得形容醜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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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翁歎道：“老朽得知以後，十分惋惜，前去相勸，他卻将早先的借銀抛還，神情很是鄙薄。老朽見他換了個人般，便提出收回茅屋一事，這屋子本是為讀書人所設，自還是該再租給其他有所需的書生。”他無奈搖頭，“李子茂言語越發尖刻，說是正在建房，直待房子落成，租期也到了，介時便将屋子送他也不住，又丢了銀錢過來。”

阮钰微微皺眉。

李生忘恩負義，行事無禮，竟是這等品行……

孫翁是個寬厚的老者，說到此處時，面上滿是遺憾。

“孰料沒過幾月，李子茂便死在了茅屋中。老朽聞訊前往，他竟連屍身都已發臭了，其妻子則不見蹤影。而那原本選定建房之地，卻隻有些斷壁殘瓦，原先已建成大半的房舍居然好似不曾存在過，十分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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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很快傳開，衆人一番議論，都猜出了緣由——李子茂隻怕是遇見害人的精怪了！

這世道被精怪所害之人常有，早先衆人不曾有此懷疑，不過是因着李子茂不僅過得富足，且不見身子衰敗，又因其妻子的兄長曾經來過，其衣衫華麗，頗有資财，待人也頗為可親，并無精怪的怪異之感。

可現下再去推敲，卻覺出許多破綻來。

一時間衆說紛纭，但毋庸置疑，都對那間茅屋生出了畏懼之情，唯恐若是住進其中，便也會被精怪盯上。

孫翁亦不敢貿然邀人租賃，同樣憂慮那不知去了何妨的精怪。

如此過了兩年，孫翁每過些時日便請人前去将那屋子修葺、收拾一番，但也始終空着，再如何貧寒的書生，也不敢接受這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