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雀機關的事公開,轟動了整個修界,有關百川老祖的生平再次被翻出來。作為破界飛升第一人,百川老祖設置這麼個機關,目的顯然不簡單,于是修界有了諸多猜測,最多的就是關于造化訣的傳承,無數修者湧入落雁沼澤,尋找傳承的線索,這也在顧平林預料之中。
老祖傳承豈有那麼容易得到?造化洞府的開放不止炎雀機關這一個條件,暫時不用急。
至于段輕名,不說兩人前世敵對,就因為步水寒的關系,顧平林也很難與他做“友愛的師兄弟”,與王漁換房間之後,顧平林過得很是清靜,得知步水寒被禁足在後山五年,便時常過去陪他。
修煉之餘,兩人坐在青竹林裡,對飲。
步水寒入門極早,如今才十六歲,在嶽松亭的幾個親傳弟子裡,他年紀最小,與老成的師兄們根本談不到一塊兒,且他為人驕傲好戰,與其餘弟子們更無話可說,平日裡受嶽松亭與陳前約束,他不敢不注意言行,而與顧平林在一起,他便沒那麼多顧慮了,提着酒壺直接往嘴裡灌酒,然後随手一抹了事,興緻大發時躍起身拔劍練上幾招,眉眼神采飛揚,一派少年心性。
“我照你說辦法試了試,果然有道理。”
顧平林依舊坐得端端正正,伸手取過酒杯:“哦?”
“難怪你修煉這麼快,”步水寒丢開劍重新坐下來,神情有些興奮,“想不到功法作了幾處改變,真氣竟順暢多了,你是如何想到的?”
顧平林道:“靈光一閃,有感而已。”
“此事對靈心派大有好處,為何不能告訴師父?”步水寒停了停,似乎猜到什麼,皺眉,“你該不會是想……”
“師兄多慮了,”顧平林順勢放下酒杯,“我并非想藏私,而是改動功法非同小可,你我修為尚淺,貿然嘗試已是大忌,其中危險更不必說,眼下尚不能證實它是否有缺陷,若急着傳開,隻怕會害了上下師兄弟。”
這話沒錯,功法上細微的變動都會造成不同的後果,也隻有步水寒敢輕率地嘗試,完全是出于對顧平林的絕對的信任,而嶽松亭與陳前等人素來謹慎,他們必會察覺,這幾處改動過于精妙,若非對靈心派高級功法極為熟悉,是絕對不可能想到的,顧平林入門才不到兩年,怎不令人起疑?
顧平林也想壯大靈心派,奈何時機未到。
“我說你不是那種人,”步水寒果然立刻就信了他,“不該錯怪你,我自罰一壺。”說完,他又爽快地灌了一壺酒。
顧平林見狀不由想起前世兩人對飲的情景,微微彎了唇,這種喝法很容易醉,估計再來一壺他就要躺了。
不出意料,兩壺酒下去,步水寒一頭栽在幾上,不動了。
顧平林取過他手中的空酒壺,擱到旁邊,然後準備練功。
“顧師兄!”
“嗯?”顧平林擡眸,“王師弟?”
短短半個月,王漁竟變得無精打采,兩個黑眼圈甚是醒目。看到幾上的酒壺,他頓時露出一副想吐的樣子,懇求:“顧師兄,我們還是換回來吧?”
顧平林沒有問緣故,點頭答應。
王漁松了口氣,逃也似地走了。
顧平林随手為步水寒設了個結界,起身就去找段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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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彌漫着淡淡的酒香,段輕名正仰面躺在床上睡覺,長發不束,胡亂鋪在枕上,俊臉絲毫不見酒意。另外那張床空蕩蕩的,王漁早已迫不及待地收拾被褥跑了。
顧平林走進去:“段輕名!”
“誰在叫我,叫得這麼大聲,”段輕名懶洋洋地睜開眼,“原來是顧師弟,找我有什麼事情?”
“你拉王漁喝酒?”
“師兄弟彼此友愛,偶爾請客小酌幾杯而已,你這麼跑來質問,好像我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天天晚上“小酌”,難怪王漁喝成那副樣子。顧平林迅速掃視幾圈,走到床前,緊鎖雙眉:“你最近沒練功。”
段輕名道:“你怎知我沒練,我一向十分用功。”
顧平林冷笑:“酒功和睡功,還有懶功。”
“師弟勤奮,那就請你把我那份也練了吧,多謝。”段輕名拱拱手,翻身繼續睡。
顧平林提過桌上的茶壺,毫不客氣地往床上倒。
“夠了,”段輕名果然坐起來,托住茶壺,“你修的什麼大道,不如去做管家更合适。”
“這樣下去,你遲早敗給我。”
“我退出。”
“嗯?”
“我為何要與你比?别忘了,一直都是你在追逐我,”段輕名推開他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從一開始,你就将我當成了目标,我配合你也是出于興趣,現在我失去興趣了。你來便來,走便走,你我原本沒有關系,我段輕名為何要配合别人的計劃,緊跟别人的步伐?”
顧平林愣了下:“你不想成為強者?”
“想,”段輕名慢悠悠地道,“但我不喜歡成為别人計劃中的強者。”
顧平林眸色一暗:“你到底想要怎樣?”
“這嘛……”段輕名真的撐着額頭,做出思考的模樣,“嗳,我也不知道,也許哪一天你能再次喚起我的興趣吧。”唇角噙着漫不經心的笑,他又躺了回去。
到底是被他發現了端倪,顧平林知道他說的是真話,沉默半晌,慢慢地将茶壺放回桌上。
前世,兩人鬥得你死我活,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大概是種奇怪的默契。
至于今世……
顧平林看着床上那個懶得沒骨頭的人,胸口陣陣發悶,簡直想一腳将他踢出山門,眼不見心不煩。
那個風采絕倫、光芒四射的段輕名到哪裡去了?
顧平林有刹那的迷惘。
當真任他這樣下去,前世宿敵不在,徒留執念,自己重活一世又有何意義?沒有補天訣,沒有完整的顧影劍法,甚至連鬥志與強者之心都沒有,這樣的對手,勝了他又能代表什麼?
床上,段輕名呼吸平緩,他面朝牆壁,就那麼随意地躺着,卻沒有常人不雅的睡态,像是一條優優雅雅的白練。
倒是有一點沒變,縱然此人懶得像條蟲,那也是一條皮相還不錯的蟲。
顧平林低哼,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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