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裝成凡人，顧平林将自己臨時封印，段輕名卻不需要，在辛忌出門那一刻，他就已經察覺了，為了引辛忌上鈎，兩人特地做出後面這場戲。至于此計能否騙過辛忌，兩人都沒多少把握，事若不成，少不得要另想辦法。

好在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就在顧平林假意動怒時，一個喝聲響起。

“哪來的小輩，在此喧嘩！”

聽到這個聲音，顧平林微微垂眸，唇角揚了下。

“嗳，”段輕名先是意外，随即含笑收了劍，對來人稽首，“原來有同道在此，失禮失禮！”

辛忌站在牆頭，手拈黑須：“大半夜擾人清夢，可惡。”

顧平林卻道：“你又是哪裡的野道士？”

“驚擾前輩，抱歉，”段輕名道，“前輩來得正好，這位施主被怨靈纏身，卻不肯信我的話。”

“我怎知你們不是诓我？”顧平林淡聲道。

辛忌聞言收起不悅之色，飄然掠下牆，朝顧平林打個稽首：“貧道姓王，乃飛劍宮門下。”

顧平林嗤道：“飛劍宮我自然知道，但你說是便是了？”

身份遭懷疑，辛忌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呵呵地道：“貧道敢出面，當然有證明的辦法，這裡現有一件法寶，能讓你身上的怨靈顯形。”

“哦？”顧平林拿出幾分興趣，“且待我看過再說。”

段輕名也肅然起敬：“原來前輩竟是飛劍宮大修，想來此法寶非同尋常，晚輩今日也開開眼界。”

開眼界，取你命。辛忌心内暗笑，自袖内取出一個卷軸：“便是此畫。”

“畫？”兩人都被吸引，緊盯着卷軸。

見時機已到，辛忌提高聲音：“切莫小瞧此畫，仔細看！”

言畢，卷軸猛地向下展開，露出一幅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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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布是絲質，有點泛黃，隐隐有靈氣流轉，可知材料特殊。上面的畫也很古怪，非山水，非人物，非草蟲，赫然是一隻巨大的、烏溜溜的眼睛！

燈籠光明明很暗，那眼睛卻清晰無比，連睫毛也根根清楚，分外逼真，眼珠子映着燈光，裡頭像是有目光流轉，透着無限詭異，令人不寒而栗。

盡管早有準備，看到這一幕，段輕名還是很意外：“嗯？”

顧影劍發出尖銳的鳴聲！

段輕名也知不妙，待要後退，已然遲了，那漆黑的眼珠子像是無底漩渦，帶着神秘的吸引力，牢牢地鎖住人的眼神，漩渦之中驟然爆出一股毀滅性力量，直摧兩人神識！

顧影劍落地，段輕名擡手扶着額頭，身體搖晃了兩下，接着平靜下來，雙目已然空洞無光。

旁邊的顧平林早已癡了。

辛忌沒在意顧平林，見段輕名中招，他得意地怪笑幾聲，不緊不慢地卷起瞳畫，走近前來，先俯身撿起地上的顧影劍，興奮地擦拭兩下，贊道：“好劍！”

顧平林在畫展開時就轉移了視線，根本沒受影響，将這番情景都收入眼裡，心中暗歎。

大名鼎鼎的瞳魔，此時也隻是個小角色，所以如此貪财。

“竟然養出了靈氣，”顧影劍品相甚好，辛忌不是劍修也越看越喜，見它不肯降服，便笑道，“待我慢慢地煉化了你。”

他随手将顧影劍收入腰間山河囊内，回頭端詳段輕名，忍不住拈着胡須驚歎，邊咂嘴邊搖頭：“可惜可惜！如此絕頂資質，若是百年後再遇見你，或者老夫還能收你當個徒兒，奈何煉這勞什子瞳畫非要一千對修者的眼珠，如今師父我材料緊缺，少不得先拿你當祭品了，乖徒兒你别怨怪，待瞳畫大成，師父會記着你的好。”

說着，他伸手就去取段輕名的眼睛。

形勢千鈞一發，段輕名依舊木然，根本察覺不到危機。

顧平林沒有制止。

這辛忌不是劍修，全不知手頭《煉神九章》的可貴。它本身是門劍修功法，百煉魔祖死得早，無人窺見其中秘密。至于煉瞳術，隻是百煉魔祖信手寫出來的偏門法術，這辛老貨卻将偏門當正門，簡直是牛嚼牡丹，難為他資質好，前世修到丹意境，後來其徒付顯聲發現《煉神九章》的真相，修煉有成，弑師并取而代之，世人方才知曉緣故，付顯聲憑借這門魔功又害了無數性命。

煉瞳術最厲害的是瞳煞攻擊，看似收魂術，實際上是利用邪法釋放出變形的劍意，重創對手神魂，導緻心智失常。彙集了無數修者瞳力煉成的瞳畫，釋放的劍意極其強大，尋常劍修基本毫無抵抗之力。可段輕名偏偏是那個例外。論修為，段輕名頂多化氣三、四重境，論劍意，卻是任何内丹高手都比不上他，要對付這個半吊子辛忌，沒人比他更合适。顧平林故意沒有提醒，就是知道他絕無可能中招。

不想，事情出了意外。

辛忌将手伸到段輕名眼前就停住了，他遲疑半晌，竟然長歎了聲，收手道：“罷了，待我再去找找看，倘若運氣好，就留你一條小命吧。”

顧平林驚訝。

懂得惜才，未來的瞳魔果然不是毫無過人之處，不過倘若他真收段輕名為徒，下場恐怕要比前世更慘上百倍，前世可正是因為識人不清，才斷送了他的老命。

“還好畫上瞳力不足，否則你小子已經傻了，回頭可得謝謝師父我，”辛忌呵呵笑兩聲，看着段輕名自言自語，“不知道傷得嚴不嚴重，若真傻了，老夫要來也無用啊……”

正事要緊，他順手設個結界将兩人藏起，打算去外面尋找别的人選，轉身之際，耳畔冷不防響起了笑聲。

“好師父，徒兒多謝了。”

不好！辛忌立即摸腰間，山河囊已不見。

段輕名站在牆頭上，打開山河囊，顧平林閃身到他旁邊，并指劃訣，顧影劍自囊中飛出。

辛忌這才發現上當，猙獰了臉：“小子找死！”

你道他為何緊張？修者通常都将東西收在儲物袋中，别的就罷了，《煉神九章》在裡面！

辛忌已到外丹化氣八重境，離内丹境不遠，他運起魔功“奇象掌”，一隻巨手自虛空浮現，捏向兩人！

紫虹掠過，顧影劍順利激發劍陣，劍氣将院子罩住，巨手被擋，頃刻破碎！

辛忌愣了下，冷笑：“原來你們早有預謀。”

顧平林道：“若閣下無惡意，預謀也是枉然。”

段輕名拿着山河囊看了片刻，從裡面取出本冊子，眼神波動：“煉神九章？”

顧平林道：“是不是很驚喜？”

段輕名大略翻了翻，歎道：“能見識失傳已久的魔祖功法，太值得了。”

“留不得你們！”秘密被發現，辛忌目光陰鸷，打定主意要将兩人斃命掌下，“想用劍陣對付老夫？早着呢！”

幾面小旗飛出，外圍紫光一閃而逝。

黑夜沉沉，好像沒有什麼變化，可是籠罩在上空的劍氣已經消失了。

“斷脈陣。”段輕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