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婉兒是驕子脾氣,和别人住容易生事。顧平林不動聲色地道:“多餘四間房,就請十三公子與七位兄台自行分配吧。”
哪知齊婉兒卻道:“不必,我與段六住。”世家重禮數,他不好當衆直呼段輕名的名字,又不甘心稱表兄,索性叫“段六”。
“此番去海境,我與段師兄還有許多事要商議,請十三公子見諒。”顧平林沒有同意。叫齊婉兒來的确有牽制段輕名的意思,不過真指望他監視段輕名,那太不實際,就他這性子,若接近段輕名,不被利用個徹底才怪,弄不好反而壞事,給自己招麻煩。
要求被拒絕,齊婉兒有些不悅,但想到此番自己能借靈心派的幌子過棋子礁,都是出自顧平林的邀請,也就沒說什麼。
“我與表弟相認不久,正該多多增進情誼,”段輕名拍拍顧平林的肩,笑道,“奈何我這個師弟太黏人,表弟萬勿見怪。”
當我真稀罕和你住?齊婉兒黑着臉,強忍着沒說出來。
衆人不知内情的都一笑了之,步水寒是直性子,既對段輕名消除偏見,看他做什麼都順眼,也沒覺得不對。
顧平林不在意被說“黏人”:“既然大家有緣同行,正該同舟共濟,船上共十六人,兩人一組輪流掌舵,齊氏諸位是客,就白天當值,我們靈心派值夜,諸位可有異議?”
齊婉兒不耐煩地道:“有什麼不行的,你安排就是。”
兩名随從上前:“今日我們來吧。”
雖說齊氏的人應該不會輕舉妄動,但為防萬一,顧平林還是安排他們白天當值,白天人多,是輕易動不了手腳的。見他們答應,顧平林點頭道:“那就這樣定了,大家先去房間安頓,兩個時辰後再過來商議下一步事情。”
這魚脊船頂設有引風陣,自能凝聚風力,隻要有人掌舵便能正常航行,操縱起來極為簡單。兩名齊氏随從都是熟手,很快激發引風陣,起航,按地圖上的路線前行。
衆人各自去房間,顧平林等到人走得差不多,回身,隻見齊婉兒側身面海,迎風而立,單手扶着欄杆,朝陽光輝斜照在臉上,更增一層風發意氣。
顧平林走過去:“此行不平靜,十三公子若有心,定然能見識段師兄的劍術。”
齊婉兒低哼,将下巴一擡:“未必多想見識,不過是聽伯祖父誇他天才,有些好奇而已。”
顧平林笑了聲:“說來我也好奇,前日見段師兄在房間以筆代劍,拆招補缺,頗為精妙。”
“以筆代劍?”齊婉兒轉過臉來,有了興趣。
“是,可惜我沒看明白,隻能等段師兄出手再見識了。”顧平林拱手離開,走出幾步再回頭,欄杆邊已經空無一人。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來說去就是互相牽制,為了步水寒和江若虛等人的安危,不得不盯緊段輕名。顧平林在船上走了圈,暗中将各處檢查了遍,确定沒有問題才掉頭回房間,剛到門口,迎面就遇上段輕名出來。
“師兄去哪裡?”顧平林掃視四周,果然沒見齊婉兒,想是被他打發了。
段輕名從容地道:“難得出海,海上風光果然不同,值得欣賞一番。”
船走了近半個時辰,離岸已經很遠,頭頂日影已高,海面不再平靜,海風吹拂,水面金光跳躍,有些晃眼。
段輕名走上船頭,在欄杆邊站定。
白袍迎風,溫文盡被吹散,透出一般高絕氣度。劍指天下,無人可及,恰似昔日劍王風采。
熟悉的背影。
有那麼一瞬間,顧平林又産生了回到前世的錯覺,心跳驟然加劇,本能地退後半步。
“嗯?”段輕名蓦然轉身,看他,“殺氣。”
殺意瞬間消失,顧平林淡聲道:“認錯人。”
“你認得的人不少。”
“哦?”
“例如,那位蓬萊少主。”
“那又如何?”顧平林不否認。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沒繼續這話題:“你方才不是要回房休息?”
“突然想看風景,海上風光果然不同。”顧平林側身看海面。他說的是實話,前世兒時在顧家受盡欺辱,之後半生與他争鬥,半生被仇恨蒙蔽,多少風景能入眼?如今尋回道心,始知世上美景無限,自然之力無窮,大道無盡。
段輕名挑眉道:“看風景,也要跟着我?”
顧平林面不改色地道:“當然,我十分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