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平九年,汴京街頭一間小客棧内。
一位外來的商人連夜到了汴京,剛準備放下包袱,就聽外面街頭沸騰起來:“快去幫忙,甯北侯府走水了。”
他忙不疊地跟着店小二一起去看熱鬧,推推搡搡總算擠到了甯北侯府附近。
侯府氣派恢宏但是并不奢靡,隻是有個問題,這個府邸到處都上了鎖,僅有側面開着一個小門,也僅僅允許侍衛模樣的人着急忙慌地送水進去,其他想幫忙的百姓想幫忙,也隻能在外面巴巴地遞遞水。
他不禁有些疑惑,拍了拍小二的肩:“甯北侯不是你們大圌人人敬仰的抗遼将軍嗎?他家的府邸現在怎麼都鎖上了,起火了還不讓出入?”
店小二晃了晃腦袋:“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甯北侯現在六十了,還在挂帥抗遼。世子繼承父志,也抗遼,由于需要,常常京城北部兩邊跑,全年無休,可謂是盡忠職守。”
“可惜啊可惜,都是假象,”店小二搖着頭故作惋惜地說,“世子殿下不久前被查出與西夏勾結,據說每次返京都要繞行前往西夏傳遞信息。二十多年前駐紮西北部的石家軍十幾萬大軍一夜之間幾乎全軍覆沒的事情你知道不,就是被他出賣的消息。太後大發雷霆,可惜刑不上大夫啊,在沒定罪之前隻能将還在府内的世子一家拘禁,甯北侯還在北部邊疆呢,也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他的參與,但是不管有沒有,這兩朝忠臣都要被自家兒子害慘喽。”
商人一直在外經商,對汴京城内的事情了解不多,于是繼續追問道:“怎麼會是太後下旨呢,皇上呢?”
小二高深莫測地搖搖頭:“當今聖上即位的時候才二十來歲,據說啊,我也是聽我表叔的外甥女的老公公的幹兒子說的,他在宮中當值。新帝年輕,太後就把大權都攬過去了,到現在也沒還回去多少呢。本來這太後也就比皇上大兩歲呢,要我說呢,不過仗着自己陪了先帝幾年,跟着看了些皮毛就開始執掌大權了。其實啊,我看先帝娶她就是可憐她,你還不知道吧,她就是一家人都死在西夏的石家人唯一活下來的後代。”
商人有些不解:“聖上現在不過三十有四,這樣算下去,二十多年前,太後不是十歲的黃毛丫頭嗎?”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先帝當時年近四十,雖然正值壯年,但十歲的幼童還是太變态了一點,商人心中默默腹诽。
小二鄙夷地看了看商人:“你想什麼呢,石家二十多年滅門,先帝又不是當時就娶了石家遺孤。”
商人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你說皇上當時與石家遺孤是一同長大的,結果她後來成為當時還是太子的聖上的母後?”
小二也是一個嘴裡閑不住的:“你怎麼說得這麼繞啊,不過意思是這麼個意思。擱你身上就是和你一起長大的鄰家女兒成了你媽。不止如此呢,據說在石家遺孤嫁給先帝之前,與聖上有過不可言說的情誼,我與你細細說來……”
彼時年方十二的李自安正惴惴不安地坐在父皇身邊,身體随着前行馬車不住地颠簸,他隻能小心地抓住窗邊的雕龍沉香裝飾來維持平衡。
這是他第二次單獨随父皇出宮,但是他并沒有感到高興,因為馬車裡氣氛凝重得讓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大約在一刻鐘前,正在睡夢中的李自安突然被一股力量晃醒,還沒待他揉開惺忪的眼睛,就聽到父皇沉着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穿上衣服,随朕出宮。”
李自安一下子清醒過來,連忙起身,任由宮人麻利地給自己穿上常服,甚至不等拿來配飾,就被父皇帶走了。
上馬車前,李自安隻來得及掃了一眼窗外,漆黑一片。
遠處打更聲隐隐傳來:“咚——咚!咚!咚!”
四更天了。
四周隻有規律的馬蹄聲和車輪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坐在馬車上的李自安思緒萬千。
四更天被父皇拉起,宮鑰已下還出宮,坐的是最不引人注目的車,馬車又如此急促,實在是不像什麼好事。
車内一直沒人說話,也不知安靜了多久,馬車漸漸慢了下來,李訓有些嚴肅的聲音傳來:“安兒,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保全甯北侯一家。”
雖然什麼都不懂,甯北侯這個稱呼也隻存在于記憶裡,李自安還是懵懂地點了點頭。
馬車終于停了,李自安踱到馬車口,剛準備下去,就被父皇寬厚的手臂抱下了馬車。
李訓帶着李自安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才停了下來。
一個全然陌生的府邸,占地很大,但是樣式簡單樸素,沒有雕梁畫棟。
唯一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西南幾處房間燃着火,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周圍的建築,一些侍衛費力地搬着水救火,雖然火光明豔刺目,不過看樣子不久火勢就會熄滅,現在的火光隻是在負隅頑抗。
即便如此,對于十二歲的李自安來說還是有些可怖,突然感到一束冷冰冰的目光掃向了這邊,他下意識地順着目光看去,是皇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