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神就像一根具有彈性的繩,長時間的高度緊繃以後,就會變得格外松弛。
而偏偏危險就會在此刻浮現。
整個林子安靜得隻能聽見李自安幾個人的腳步聲。
明明踏上返途已經是當前最保險的作法了,因為回過神來李自安也覺得那隻白金狐有點過于邪性。但是走在這萬籁俱寂的林間小道,讓他心裡無端地感到了一絲不安,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條殺人如麻的深淵巨蟒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張着血盆大口對你吐信子。這種異樣的感覺讓李自安身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山林裡不知怎麼起了一陣風,樹上的葉子發出唰唰的聲響。
前方一個大到需要好幾人合抱的不知名大樹後面,不慌不忙地走出了幾個蒙臉的黑衣人。他們穿着的黑衣也是窄袖短袍,非常方便劇烈活動,明明做工很有特色,卻又難以辨别是京城哪家裁衣店的傑作。他們的頭上裹着黑色的頭巾,面上也圍着黑色的面巾,手裡的長刀明晃晃地泛着銀光,随着他們走出來的動作晃動。
實在是不像什麼好人。
畢竟這是百姓禁止入内的皇家獵場,正常進來的王公貴戚可不用打扮成這副模樣。
李自安往身後一看,果不其然,後面也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幾個同樣打扮的黑衣人。
這條路來的時候是沒有任何動靜的,因為當時正在屏息凝神地追那隻茶色白金狐,但凡周圍有一點其他聲響,早就被李自安一行人察覺了。
那麼這群黑衣人現在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裡隻有兩種解釋。
一是他們守株待兔。他們早就知道太子一行人會經過這裡,所以一直保持安靜,在原地等候。但是撞見白金狐并選擇獵捕它是李自安臨時做的決定,不可能會有人提前預知。二是他們是一路跟在李自安等人的身後。因為狩獵場地過大,他們唯有一直跟着才能追蹤到李自安的具體位置,否則這麼複雜的地形他們一定會跟丢。但是出發時李自安都已經是最後一批了,還是騎馬出行的,若是他們要跟蹤的話,靠雙腳是跑不過馬蹄的,一路上也沒有聽到身後有其他的馬的嘶鳴聲或者馬蹄聲。無論是這兩種情況中的哪一種,都表明了他們的來路并不簡單。
當然,非要說還有一種不可能的可能就是太子一行人和那群黑衣人隻是恰好遇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渾身隻露出眼睛的黑衣人也就從神秘可怖變成滑稽可愛了。
太子的侍衛首領倒是頗為沉穩,面對這種情況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慌張,他從容不迫地拔出腰側的佩刀橫置于胸前,沉聲道:“來者何人?你可知你攔下的這是太子殿下。”其餘幾名侍衛見狀,也訓練有素地拔出佩刀,他們将太子和易殊圍在圈内,防範着前後的黑衣人。
黑衣人從外觀看來都是一模一樣,其中一個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們找的就是太子。”
毫無意外,這并不是偶然遇見,接下來有的是一場硬戰了。
黑衣人舉着長刀,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被困住的李自安一行人。他們現在略處于山谷的地勢,兩側是林深樹密的山,前後都有持刀的黑衣人,根本就沒有其他退路。
侍衛們也嚴陣以待,目不轉睛地盯着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他們都是通過層層選拔才成為的貼身侍衛。此次狩獵,由于是在嚴加看管的皇家獵場,大家其實都很放心,擔心的隻是獵物太兇殘。一般的世家公子,比如王延邑這樣的,隻帶了幾個小厮,根本沒帶侍衛。而另外一些家裡更寵愛上心一點的,比如梁文慎,身邊也隻帶了兩個侍衛。而皇上和太後出于對太子的安危考慮,李自安身邊足足安排了六個,還都是最頂尖的侍衛。所以他們面對即使人數幾乎是己方兩倍的黑衣人也絲毫沒有慌亂。
黑衣人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是經過長期的訓練,他們逐漸靠攏,蓄勢待發,刀尖閃爍着冰冷的寒光。
李自安攥緊手中的弓箭,盡量保持着鎮定說:“你們所求何事?”
黑衣人無所謂地低聲笑了幾聲,語氣充滿了嘲諷,道:“有人花重金買你的命。”
“大膽!”侍衛們齊聲喝道,語氣難掩憤怒。他們都很敬重這個雖然年少但是無論為人還是處事都溫柔寬和的太子殿下,豈容他人随意挑釁。更何況對方這麼自信的口吻,莫不是在小瞧自己。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從上萬個人中脫穎而出成為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有多麼艱辛,居然被這無名的黑衣小賊看不起。
不同于這些侍衛,李自安并沒有被激怒,他嘗試繼續說服對方:“别人給得起的,本宮自然給得起。”
黑衣人獰笑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長刀斜劈下來,一個侍衛反應迅速,連忙舉刀去迎。兩把鋒利的刀刀刃相撞,雙方用力之大,接觸的刀面都微微卷了起來。
金屬的嗚鳴聲就像是一個号角,大戰一觸即發。
其他的黑衣人也奮身沖了過來,被包圍的李自安一行人四面八方都出現锃亮的刀刃。幸好侍衛的身手并不是浪得虛名,他們有條不紊地迎擊着各個方向的攻擊。在保護圈裡的倆人暫時毫發無損,隻是耳邊充斥着層出不窮的金屬打擊聲。
雙方戰況膠着,難分勝負,看起來能僵持好一陣子。
但是對方人手明顯更多,并且他們是攻方,根本不用顧忌什麼,出刀又狠又快。而太子這邊的侍衛雖然身手不凡,但是精力總歸有限,一定時間後一定會松懈,到時候就是對方的可乘之機。并且作為守方,一直很小心被動。更何況他們被死死的包圍着,一直耗在這兒隻有死路一條。
李自安的神情越發凝重,短時間又突破不了包圍,長時間又是死路一條。他嘗試舉起手中的弓箭,但是自方的人更有可能被誤傷,所以他遲遲下不去手。他表面還能保持鎮定,其實握弓的手已經輕微顫抖起來。在皇宮中,連殺雞都不曾見過,更何況這還是真刀實戰,刀刀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