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安進殿第一眼便看見立如芝蘭玉樹的青色身影,眼中難掩的疲憊渙然冰釋。
步子下意識增大了一些,卻因為冠服的約束堪堪止住。
很多器具服飾的設計都是從根本上讓人不得不遵守禮儀,李自安便隻能走得不疾不徐。
不過卻有人快步上前,将兩人距離自然地拉近。
“殿下。”易殊上前一絲不苟地行了一個大禮,左膝重重着地,右手緊貼左肩,他垂着頭像是最虔誠的臣子。
笑意漫過嘴角,李自安伸出骨節分明的雙手,頭上的九旒冠冕上的旒随着他彎腰的動作不自覺地碰撞在一起,發出叮咚脆響。明明是不符合禮制的響聲,卻是比宮中最空靈高雅的頌樂還要動人心弦。
他彎着腰将地上單膝着地的身影認真地扶起來了。
這種行禮方式毋庸置疑不是大圌的禮制,這是屬于西北部遊牧族的一種大禮。行這個禮就表示行禮人永遠忠于,也隻忠于被行禮之人。雖然是他們的最重禮儀,但是寓意之重到甚至他們自己都不會随意使用。
起身的青袍青年擡眼就對上九旒冠冕下依然神采奕奕的雙眸,狹長的丹鳳眼内是不加掩飾的珍重,仿佛說出如山般重誓言的是他一般。
“禮單在案上。”主動作出承諾的人此時才後知後覺地别過眼,假裝雲淡風輕地道。
“嗯。”李自安的眉梢帶着笑意,卻也沒有戳破自家侍讀的羞赧。
他聽從地走到了桌案邊,低眉匆匆掃了一眼禮單。速度之快,讓易殊覺得自家殿下根本沒看清誰送了什麼。
結果确實是這樣的,因為自家殿下微微側過身說話,易殊的鼻尖便充斥着醴酒淡淡的甜味。
李自安神色平靜地道:“少了。”
他的氣息輕輕灑在易殊面上,突如其來的熱意讓對方呼吸稍稍一滞,有些迷茫地下意識問道:“什麼?”
而李自安卻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的眼睛,不像以前的謙和有禮,反而有些侵略性。
是冠服帶來的壓迫感麼?易殊輕輕眯了一下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雙眸。
卻聽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少了一個人。”
剛剛看得這麼快,估計連有誰送了都不清楚吧,易殊失笑。
剛想反駁,話卻梗在嘴邊。
殿下估計隻看了送禮的名單吧。
他輕輕挑了挑似柳葉般的雙眉,說道:“被我貪贓了。”
李自安輕輕一愣,詫異道:“為何?”
看到自家殿下不同尋常的稚氣神色,易殊不由玩性心起,他低頭勾唇一笑,聲音低沉地道:“殿下求我。”
話剛一說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縱使殿下脾性好,這種話在君臣之間也實在逾矩。
李自安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一時沒有人說話,大殿安靜得隻聽得見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幸好彩月從内殿出來,道:“殿下,可以去沐浴了。”冠服也就是這種重要日子穿一下,并不方便日常起居,并且今日冠禮忙碌了一天,李自安身心俱疲,所以彩月才先行回來準備沐浴之事。
易殊連忙别開目光,趁此機會起身告辭。
李自安垂眸瞥了瞥身上繁瑣的衣飾,神色無異地點了點頭 。在走入内殿之前卻止住了步子,沖青色背影補充了一句:“傾之先别睡,我一會兒再來找你。”
劉習早已經成為巾帽局的掌事了,雖然處理的也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但是生活也過得不錯。路過瓊瑤宮的書房,見裡面還亮着燈,便推門而入,道:“今日太子殿下冠禮,公子應當跟着忙碌了很久。還是别看書了,早點休息吧。”
易殊盯着手裡的書卷,頭也不擡地答道:“我知道了,劉叔快去歇息吧。”
話是這樣說,他卻沒有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