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痊愈後,休息了好幾日的易殊的精氣神反倒好上不少,瓊瑤宮很少有這麼清閑過了。自從太子開始接手一些政務以來,易殊作為太子身邊的得力幹将,有時候甚至忙到在書房中過夜。
現在身體總歸好一些了,在瓊瑤宮躺了好幾天,人都懈怠了不少,眼中都失去了一絲精神氣,剛剛準備出門走動走動,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聞喜邁着悠閑的步子緩緩踏進瓊瑤宮,沖着易殊屈了屈雙腿,禮行得中規中矩,神色卻是有些高傲。他是太後身邊的大公公,從未單獨和易殊打過照面,每次與他見面都是太後吩咐他找太子殿下做什麼事情,易殊正巧在旁邊罷了。
瓊瑤宮可承不下這樣一尊大佛,易殊的臉色不可察覺地暗了下去。
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太子一走,太後就忍不住來找他秋後算賬了,畢竟自己可是攪了石淩雲辛苦謀劃的好事。一怒之下恐怕連十年前的甯北侯府的事情也會借機發作。
不論心裡想的什麼,易殊面上卻也還是帶着一絲笑容,回了一個禮道:“聞喜公公怎麼到這兒了,太子殿下不是前幾日就去瓊州了嗎?到我這兒可是找不到人的。”
看着易殊規規矩矩的動作,聞喜的臉色倒也緩和了幾分,到底對方也是一個可憐的人,聽說又很得殿下倚重,聞喜覺着還是别過分打壓了,人在宮裡待得久了慣是會給自己留退路的,臉上便也帶了幾分笑意回道:“咱家聽說易侍讀前些日子病了,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易殊保持着低眉順眼,恭敬地道:“身子早就好了,勞煩公公費心了。”
聞喜臉上笑容不減,視線卻在大廳内流轉:“好了就行好了就行。诶對了,咱家瞧着那邊的大氅竟然有幾分眼熟呢。”
易殊失笑:“寒舍哪兒有什麼東西公公看得上眼啊,”他順着聞喜的目光看過去,眼神卻漸漸沉了下去,他抿了抿唇,裝作詫異道,“啊,不巧,那是殿下的物件。”
聞喜一聽便勾起有些肥厚的雙唇笑了起來,眼睛上上下下地掃過那件華貴的大氅:“那件镂金大氅啊,是我們太後娘娘親自給自安殿下挑選的樣式,差遣了二十個上等繡娘趕工了兩個月做出來的。前幾日娘娘身邊的秋棠姑姑夜中花了眼,說看見過一個身形不像殿下的人穿過,我就道她信口胡謅呢。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嗎,是殿下落在易侍讀這裡的吧。娘娘還問着殿下呢,殿下倒也沒說一聲,差點就要查查宮中有沒有人手腳不幹淨了。”
易殊收斂住臉上的神色,病了好幾天也沒來人找麻煩,首先肯定是太後不想在殿下在的時候動手,其次便是這件大氅,恐怕再次加劇了太後找他麻煩的念想。
該提點的都提點的差不多了,聞喜正了正神色道:“隻顧着和易侍讀說閑話,倒是忘了正事。傳太後懿旨——”
易殊面色一凜,掀開前袍直身長跪了下去。
聞喜的聲音充斥着整個瓊瑤宮的大殿:“國之儲君,承繼大統之重任在肩。西北邊疆乃國家之藩籬,安危所系,不容有失。太子身邊的忠良之士,皆乃國之棟梁,心懷社稷,智勇雙全。着令太子侍讀以監軍之職,代替太子前往慶州駐守。爾等需恪盡職守,忠心耿耿,協助治理軍務,更要助其積攢民心,以德服人,以威攝敵。使邊疆百姓安居樂業,外敵不敢輕犯。此旨既出,三日内施行。望爾等恪守本分,不負哀家厚望。欽此!”
西北邊境直面西夏,當年整個甯北侯府的覆滅全部禍起西夏。石家軍全軍覆沒的真相至今未明,當時有折子彈劾是由于甯北侯的世子即易殊的父親通敵西夏,事情即使到現在仍然沒有任何進展,易府早已被一把火燒了大半,無論是石家還是易家能理事全死光了,死無對證,所有人早把這個罪名按在易家頭上。越是死無對證,人們便越是相信流言。
現在駐守西北的人,全是當初石家軍的後代子孫或是慶州一帶的大好兒郎,當年石家軍戰敗,周圍的城鎮都被愈戰愈勇的西夏軍隊屠戮殘殺,民不聊生。慶州首當其沖,所以慶州百姓更是對西夏和通敵者深惡痛絕。
現在讓他一個頗具争議的易家唯一後人去當那裡的監軍,簡直就是送上門去挨打。
懿旨懸在頭上二尺,再也沒有其他退路,易殊深吸一口氣,俯首磕了兩個頭,擡眼臉上已經恢複了鎮定,面不改色地接過了懿旨:“臣接旨。”
……
“太子前腳剛走,太後後腳就對您發難。”劉習在巾帽局忙碌了一天,回來還沒喝一口熱茶,聽見這個消息,立刻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易殊的書房,一邊跺着腳一邊道。
易殊望着劉習寬松的衣袍上抖落的寒霜,最開始接旨時的情緒早已消散,現在面色很平靜,他不緊不慢地道:“劉叔每日在巾帽局忙活就累了一天,現在好不容易回家休息,别再為我勞心勞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