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莽正在長信宮中請安,将今日朝上及參政殿中諸般遭遇向太後禀明。不出所料,他昨晚上龍榻伴寝的事,已然傳到太後王政君耳朵裡。
王莽急忙請罪,擡頭卻見白賢在太後身旁捂嘴笑道:“太後您瞧,老奴說得不錯吧?半大小子哪有長性,有了新人,哪還顧得上為舊人神傷。”
太後扶額歎息,搖頭道:“罷了罷了,自家孩子總比外頭沒根基的強。往後我皇兒與巨君同氣連枝,抱成一團,我王氏一族必定風行草靡,基業長青。”
又沖王莽道:“委屈你了,巨君。你叔父臨終前将你托付給哀家,無非是想為你謀個好前程。如今你常在天子身邊,沒有再好的前程了。”
王莽聞言如冷水澆頭,這才明白過來。太後召他入宮随侍,原就是為這一出!
張放的過錯,并非狐媚惑主,錯就錯在他不是王家人。天子寵幸男子本不是什麼大事,可太後怎能容許天子卧榻之側有她控制不了的人?
王莽趴在地上老半天動彈不得,險些把牙關咬碎。堂堂九尺男兒,飽讀聖賢之書,靠裙帶關系上位不說,竟還是憑色相才有這一步登天的機會。可這所謂的大好前程,到頭來就是個千夫所指的弄臣!
這些年王莽韬光養晦、汲汲營營,不過是為争一口氣。他父親去世太早,沒能在王家起勢時分得一杯羹,因而别的王家子侄個個錦衣玉食、飛揚跋扈,他家卻隻有一處破敗的小院子;他在諸位叔伯面前賣力逢迎,才求得入太學念書的機會。辛辛苦苦好幾年,好不容易博得時任大司馬王鳳青眼,王鳳卻病重不治,臨終前将他推給太後王政君。
說到底,王家這些叔伯姑母從未把他王莽當回事。為操縱天子,竟不惜令他背上以身事主的罵名。在他們心裡,他王莽不過是個無依無傍、命如草芥的棋子罷了。
如今太後以為天子看上他、與他有了首尾,他若開口辯白,豈不令太後難堪?既然已走到這一步,何苦争這口閑氣,平白得罪來之不易的靠山。
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尚受胯下之辱。王莽今日被人輕賤至此,有朝一日必定浴火重生,乾坤再造,讓這些有眼無珠的勢利小人,在他腳下痛哭追悔、哀告乞憐!
這浮浪天子對他的一時興起,便是他于卑微處爬出生天的階梯。
太後見天色不早,便叫撤席。王莽行禮告退後,太後吩咐白賢送送,話才出口,卻見外頭慌慌張張跑進來個小閹人,伏在白賢耳邊嘀嘀咕咕。
白賢又與太後耳語幾句,太後柳眉一豎,沖王莽道:“巨君,你與白賢同去。”
出得長信宮門,隻見一個玉面紅唇的紫衣閹人跪在石階下抽噎。王莽認出,他是未央宮天子身邊的公孫公公。
白賢攙起公孫澄,卷袖替他擦淚道:“好孩子,不哭,幹爹替你做主。”
“爹爹,孩兒無用!”公孫澄抱住白賢兩腿,悶頭哭道,“孩兒沒本事伺候君上……君上叫我滾,說我是……是閹狗!”
白賢大驚變色,嗐聲歎道:“糊塗啊!罵誰‘閹狗’都成,偏偏不該說你!”
原來,公孫澄與别的閹宦不同,他原是劉骜乳母的孩子。兩人打小相識相伴,他是劉骜最親近、最信任的仆從。劉骜即位後,公孫澄因出身賤籍,不得登堂入室,可他死也不願離開劉骜,便自願閹割了進宮,繼續追随服侍劉骜。劉骜自然十分感動,甚至無視宮中定規,直接令他領了中常侍一職,對他寵信無比。
劉骜自來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穩重人,公孫澄老早被他收用過;後來劉骜遇見更風流俊俏的張放,便将公孫澄抛諸腦後了。
前日太後将張放逐出宮禁,劉骜買醉消沉了兩天;穿過來的劉傲不明就裡地問他姓名年紀,仿佛要與他重頭相識一場;又回絕了美貌舞姬,叫他一人“伺候”,他便誤會天子又記起他的好來、要與他重溫舊夢。
劉傲哪裡知道這裡頭的淵源故事,隻道閹人因身體殘缺以至心理扭曲,喜歡搞這些龌龊勾當。于是惱火起來,說再不要閹人伺候,讓他們都滾。
“可是又吃了酒?”王莽問道。
公孫澄抹淚點點頭,帶着兩人趕回未央宮。
未央宮一衆閹宦竟不聽他吩咐,說什麼也不肯滾蛋,劉傲正氣不打一處來,見公孫澄搬了救兵來,便沖白賢嚷道:“你來得正好!朕不要閹人服侍,你叫他們都出宮去吧!”
白賢甩袖道:“不要咱們服侍?君上起居飲食由誰照料?”
劉傲心道,誰離了你們還不活了!于是梗脖兒下令:“傳朕口谕,将未央宮中閹宦盡數遣散!朕再也不要見到一個閹人!”說完兩腿一抻,直挺挺朝龍榻上一躺,誰也不理了。
外頭鬧哄哄亂了一陣,終于夜歸于寂。劉傲酒醒了大半,躺在榻上睡意全無。
這時他終于想明白,公孫澄之所以産生誤會、對他“動手動腳”,都是原身昏君劉骜做的孽。可如今在旁人眼裡,他就是劉骜,劉骜惹出的一堆爛桃花,他如何甩得脫?
幸好劉骜是1……不對,是1也不行啊!劉傲雙臂抱緊自己,委屈道,咱還沒談過戀愛呢,第一次總得留下個美好的回憶吧,遇到真心喜歡的姑娘、感情到位了才能有下一步。要是随随便便和什麼妖豔賤貨破了處,那該多遺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