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說不準動他!”張放語氣很沖,“才穿上,又解開!若涼着心口,你擔待得起?”
王莽側目回道:“侯爺還怕陛下着涼?下官隻道你特意潑水,為陛下降溫哩。”
“你……你算什麼東西?我伺候陛下那會兒,還不知你在哪村屠狗哩!”張放急眼嚷起來,氣得跺腳來回亂竄。
王莽冷眼觀之,嘴上雖不落下風,心裡卻暗自懊惱。大丈夫當志存高遠,如今他卻淪落到與佞幸之輩争風鬥嘴,實在有辱門楣。
太醫這時才趕到,請了脈後,說天子染了風寒,須得放血祛風邪。
劉傲于昏沉中聽見“放血”二字,急忙拍床大叫:“放什麼血?誰敢動朕,朕給他血放光!”
風寒不就是感冒?感冒是由病毒引起的,燒成這樣,說明這病毒還挺厲害。可感冒病毒是能自愈的,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個禮拜;西漢這種醫療水平,連無菌操作的觀念都沒有,讓他們拿小刀一劃拉,萬一傷口感染,神仙也救不回來!
張放湊上前來勸道:“陛下别怕,就那一下,一眨眼就好了,不疼,嗯?”
這貨真會添亂,劉傲心想,老子原本在深宮裡待得好好的,還不都是你,把外面的病毒傳給老子!
“滾!”劉傲怒道,“你不來,朕好好的;你一來,朕就病了!”
張放聞言兩眼一怔,淚珠兒劈裡啪啦順香腮滾落。
太醫跪在地上連聲告罪,王莽見勢不妙,抽身便往外退,欲往長信宮請這冤家的娘親來治他。
卻聽劉傲喝道:“王莽!你給我站住!休想去搬救兵!”
王莽隻得咬牙退回榻邊,眼看着太醫與張放雙雙含恨告退,諾大的宮室裡,便又隻剩下他與天子兩人了。
劉傲燒得面紅似火,王莽隻得不停為他擦拭手腳,水換了十幾道,仍止不住他額頭滾燙。
這會兒王莽的手才從涼水裡擰了帕子出來,便被他逮住,貼在臉上降溫,再不肯放開。王莽隻得跪在榻邊,一手被他抱着,另一手攥帕子擦他額頭。
劉傲難受得睡不着,蹙眉一直哼哼,竟說起胡話來。
“報應啊!”
“我要死了。”
“大漢不是法外之地。”
“不能穿龍袍擦邊。”
……
長信宮的救兵終究還是來了。
太後王政君心疼孩兒,卻不忍強迫他放血,急得直掉眼淚。太醫便又獻一策,說可使下人自冰其體,以身熨主,為陛下降溫。
太後自然首肯,連忙吩咐下去。白賢便拎過一個婢子,命人以浴桶盛井水,要把那小丫頭浸泡進去,預備凍僵了送上龍榻。
瘆涼的冰水,人進去,再出來貼着天子熱燙的身子,冷熱一激,寒氣入骨,能不能活下來全看造化。
那婢子不敢說不,卻吓得兩眼發直,腿一軟,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王莽定睛一看,不是别人,又是那倒黴的阿雀!
蓄養私奴本就違背聖儒教誨,怎可這般不愛惜人命?王莽蹙眉腹诽,卻敢怒不敢言。
他跟在長信宮仆役身後,臨到他們要将阿雀投入冰水之時,他突然出聲制止:“公公容禀。這婢子年幼孱弱,怕捱不住,反添晦氣。在下願代她服侍陛下。”
太醫搖頭道:“不可。公乃純陽之體,受此陰寒之物侵襲,難免傷其根本……”話未說完,便被王莽狠狠剜了一眼,隻得噤聲退了出去。
王莽除去衣褲,隻在腰間圍一罩布,露出一身結實好看的肌肉。他提氣浸入半桶冰涼的井水裡,卻并不覺十分寒冷。泡了一會兒,水便被他體溫暖得沒那麼涼了,他卻仍神色自若。
閹人們便又打來井水,不住往他身上澆,直到他失溫打戰,手腳漸漸失去知覺,這才擦幹身子爬上龍榻。
劉傲火熱的身子一挨着他冰冷的肌膚,頓覺舒爽無比,禁不住手腳直往他身上攀;腦袋埋進他懷裡,連頭痛都減輕了幾分。
王莽素來修身自重,極少宣洩己欲,這會兒被劉傲摟着拱來拱去,難免有些蠢動。幸而劉傲燒得糊塗,全無察覺。
身上慢慢熱了,王莽隻得又下到涼水裡,再把自己凍冰。如此反複幾次,劉傲熱度稍退,終于不那麼難受,抱着他漸漸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