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可起了?”簾外傳來公孫澄柔弱的話音,驚得劉傲一激靈。
他從龍榻上下來,張開雙臂由公孫澄為他批袍理帶,腦子裡仍滿是混混沌沌的淫靡畫面。
他記得王莽頭頂束髻在他身前聳動,他還用手抓住……
啊啊啊,那可是王莽啊!那個恭謙正直、風儀嚴峻、不容狎侮的王莽,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終有一日要将漢家江山颠個倒兒的王莽!
驚恐與羞恥中,竟驟然升起一絲絲卑鄙的得意,他趕緊在心裡痛罵自己無恥下流,不知不覺面紅耳赤。
公孫澄見他面皮燒燙,為他冠帶齊整後,揮手叫來一盆清水,浸濕了手帕敷他面頰:“君上可要吃些茶湯、醒醒酒?”
劉傲愣愣搖頭,随即又改口說“要”,全似心不在焉。他猜想此時王莽應在外邊殿堂上蹲守,等着他閱本。
這可怎麼辦,兩人一打照面,不得尴尬死了?劉傲再怎麼社牛,這會兒也不禁犯怵。
吃了茶,洗了臉,磨蹭了半晌,不得不邁出寝殿的那一刻,他終于想到一個“好主意”——假裝失憶。反正喝醉了,他裝作全不記得、絕口不提,王莽總不能怼臉問他吧。
隻是需要一點演技,在王莽面前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兒不同尋常才行。
可王莽卻與他毫無默契,那求死不得的神情,就差把“我堕落了”寫臉上了。
行禮後,王莽便木然回到幾案後,提筆代君批“閱”,甚至不願擡頭看他一眼。
劉傲同往常一樣席地而坐,大剌剌倚在憑幾上,一樣樣品嘗公孫澄遞上的糕餅瓜果。且要發揮演技,吃到脆甜的桃時,便懶懶擡手指了指王莽:“唔,巨君,這桃兒好甜。來,賞王大夫一個。”
王莽擱下筆跪謝了,隻得一手攥着桃,另一手書寫不停。
“你吃呀,吃了再批。”劉傲強裝出一副閑散的模樣,心裡卻緊鑼密鼓地合計,不行,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主要是他們倆也不配套啊!就算彎了,他肯定得是1;看王莽這死樣子,也是絕對不可能做0的……
不是,他又不能真和人家談,白白耽誤人家一輩子。他倒無所謂,劉傲慶幸道,反正曆史上劉骜本來就斷絕皇嗣,可害得人家老王家絕後,這不是擅自改變曆史嗎?不合适吧。
這事兒難就難在,他沒辦法對王莽直說。人家都為他付出那麼多了,到頭來他一句“朕開玩笑的,其實沒看上你”,多缺德啊!這是人幹的事嗎?回頭把這貨惹毛了、黑化了,他的逍遙日子可就到頭了。
思來想去,為今之計,隻有先不做大動作,而是小幅度減少與王莽的親密接觸。反正有劉骜風流無常的人設在身上,過陣子等兩人慢慢淡下去,再找個“新歡”充當擋箭牌,逐步實現慢切割、軟着陸。
他正思謀自覺十分高明的“軟着陸”計劃,幫手來了。
淳于長不宣而進,依舊滿面春風,行禮禀道:“臣巡視宮門時,見陽阿公主進獻的一隊樂工伶人,列堂堂之陣,往樂府去了。陛下若有興緻,今日便可宣其入宮服侍。”
這話說得奇怪,劉傲并未反應過來,“宣其入宮服侍”指的其實是把趙飛燕召來臨幸。他正為王莽的事焦頭爛額,哪有心思欣賞舞樂,便揮手道:“不必如此倉促。待他們與宮中老樂師一道操練些日子,朕再行召見不遲。”
淳于長擡頭向天子眨眼示意,天子卻毫無反應,隻拿眼去瞟王莽。瞧見王莽臉色,淳于長心裡便有了三分數,急忙賠笑道:“是,不急,不急。”
王莽聽見樂師入宮待诏,筆便不由自主停了,懸在空中許久。直到天子表态“不必召見”,才又落下筆去。
入宮這麼久,他頭一回如此懸心吊膽。昨晚一時沖動竟犯上強吻天子,等他回過神來時,便覺大事去矣,驚懼之下,抑或是自暴自棄,竟又做出那等自甘堕落的下流舉動。此時想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
清晨醒來後,他惶恐萬分,竟心生畏懼,不敢叫醒熟睡的天子。可當他蹑手蹑腳溜出寝殿時,公孫澄卻端着柔順的假笑,等在門口“訓誡”他。
“王大夫有所不知,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天子北鬥之尊,不容冒犯,凡侍寝者,一不得俯視天顔,二不得騎跨龍身,更沒有以下制上、強使天子降心相從的道理。昔日富平侯得寵時,亦克守君臣之禮,始終跪領天恩,未敢有違。然不知者不罪,此番天子雖不以為忤,王大夫今後則需規言矩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