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蘇見善的懷抱是冰冷的。
可鐘餘生不知道方策是說他,他以為他是說江山文和江棋全。
如果…江家父子都有問題,對方策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吧。
鐘餘生說:“他們也會和蘇見善一樣,下一個十一年,你也就不會在意了。”
方策眸色微動:“…可人生又有幾個十一年。”
“但你十一年後才二十九歲。”鐘餘生低笑:“正值青壯年。”
也是。
方策的心裡終于輕松了點。
雖然他還是希望這一切都和江棋全、江山文無關,還是希望那個家依舊是他能夠坐下來吃飯的地方,能夠在未來放假去吃師母做的排骨。
但……
“我已經不需要十一年去自我消化和放下了。”
他長大了。
他不需要花費那麼長的時間去想明白一件事了。
鐘餘生點頭:“這是好事。”
人的這一生總會遇見各種大大小小的糟心事,如果件件都要成心上的疤,那這顆心很快就會死掉的。
他看向方策,話題又一轉:“所以…蘇見善當年到底為什麼要那麼做,你願意告訴我嗎?”
鐘餘生稍頓,換了個探尋方策身世的方式:“我也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被那樣對待。”
“……”
方策安靜了兩秒,鐘餘生都要說你不想說也沒關系了,他就道:“也沒什麼不能跟你說的。”
鐘餘生的确有權知情。
“蘇見善這個人,大概就是天生危險人格。我媽和他是一個村的,蘇見善的父母花了幾十塊錢,讓蘇見善娶了她。但我媽長得很漂亮,以前在村裡面朝黃土背朝天,看不出來什麼。後來我們村拆遷,老人們又早逝,兩戶人家的錢湊在一起,就在這兒買了房。”
“雖然這也是個小縣城,但和山溝溝裡已經不一樣了,我媽學會了打扮,也開始識字,懂的事多了起來。她本來就不喜歡蘇見善,在知道了可以離婚,她作為一個人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後,她提出了離婚。”
“連房子都不要,就是要離婚。”
方策語氣平靜得不像是在說自己家的事:“蘇見善沒同意,還掏出了刀,說她生死都隻能是蘇家的人。我媽是個聰明的,軟了語氣讨好了他後,第二天就跑了。也就是因為這個,當時不少人都議論我媽是跟有錢人跑了。蘇見善其實一直不太受待見,他這個人……陰狠,脾氣爆,跟人動手的時候下手特别狠。就是要把人往死裡弄的架勢,好像根本不知道對方會死,又或者說……”
他不在意對方會不會死。
方策:“他信了别人說我媽是跟有錢人跑了的話,也從此開始特别敵視男孩,還非要把我打扮成女孩。加上……他工作的地方有一次來了個有錢人,他不小心踢到了那個有錢人家養的狗,對方把他狠狠罵了一頓,還讓他賠了一大筆錢,從那以後,他就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他也帶着我離開了這裡,去了很落後的地方。”
後來的這些,也是方策長大了點後,一點點去查,才查出來的。
其實蘇見善是很聰明的,他在讀書和學習甚至工作上都沒有什麼建樹,可在犯罪上,他的能力就像是天生的。
不是厲害一點的刑警,真的輕易就被他糊弄過去。
“……那你恨你媽媽嗎?”
方策知道他是指相冊的事:“我剛查到這些的時候恨過。”
他大大方方地承認:“那的确是我寫的,我那個時候恨她為什麼不把我也帶走,為什麼要讓我經曆這一切。”
“不過後來再大兩歲了,我就知道了。”
方策無所謂地聳肩:“她不喜歡蘇見善,甚至厭惡蘇見善,又怎麼可能喜歡我。也許在她眼裡,我身上流着和蘇見善一樣的肮髒血脈。”
他說着,又看向鐘餘生:“不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嗎?反社會人格是基因,存在遺傳的可能性……說起來,你竟然完全不懷疑我,也是神奇。”
明明在鐘餘生的視角裡,他方策更像是那個主宰了這一切的“惡人”。
“……反社會人格的确有遺傳的可能性。”
鐘餘生看向遠方:“但是我始終覺得,人之初,性本惡。可這世上仍舊有很多人能夠受到道德和法律的束縛,能夠拒絕心裡被勾起的惡與欲。那麼就算是有反社會人格的人,也應該可以拒絕。”
“環境、基因……等等一切的确可以影響一個人,但這種影響不是絕對的。有人是化學天才,在國家單位上過班,還當過兵,在這樣的環境熏陶下依舊用自己的高智商頭腦犯罪。”
鐘餘生輕聲:“但也有人生于黑暗,心向光明。”
方策知道他想說什麼,所以他笑了下:“論迹不論心嗎。”
鐘餘生勾勾唇:“你知道就很好。”
他們說話間,也走到了社區入口。
這邊入口有很多,這個離方策家最近,但是現在圍了起來,在施工。
也不知道是幹什麼,反正兩人轉身,方策說:“換個地方走吧,就是要繞遠路。”
鐘餘生點點頭。
然而他們在繞到另一個口子時,方策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方策盯着停在小巷子裡的車:“…那輛車。”
他聲音沉下去:“我們去橋那邊的時候,停在馬路對面的那輛車,就是這一輛。”
鐘餘生微怔:“…車牌不一樣。”
他不是懷疑方策,而是提醒。
方策嗯了聲:“所以才不對勁,我可以肯定就是一輛……車前蓋的劃痕長度和深度,都一模一樣。”
車子停在路燈下時,他借着反光看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