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怔愣地站在原地,好似感受不到周遭詭異的變動,瞳孔中倒映着美人的逐漸放大的身影。
他的心髒噗通噗通地狂跳,陰冷的負面情緒包裹壓迫着他,讓他幾近窒息。
那張精緻絕倫的臉向他逼近,他甚至能看清那張臉上的所有細節:
看不到毛孔的細膩肌膚,嘴角弧度都完美無瑕的微笑,過于完美的面容如同精雕細琢的人偶,有種若隐若現的僵硬和怪異。
那雙比天空更深邃、比大海更缥缈的蒼天之瞳凝視着他,卻無法在其中窺見絲毫屬于“人類”的情緒。
細密的冷汗從背後滲出,被咒力所引動的恐懼感瘋狂飙升,大腦本該叫嚣着危險,卻又好似達到了某種阈值,反而平靜了下來。
——或者說,是麻木。
真美啊……
大腦自我保護機制開始向他傳遞着錯誤的信息,麻痹着他的感知。
心跳狂亂是因為美麗,呼吸不暢是因為美麗,這很正常,這不值得奇怪。
不要好奇,不要深想。
——不要驚動“她”。
“酒裡到底有什麼呢?”
“她”理所當然地向他索取答案,眼底閃着好奇的光芒,甚至有幾分天真可愛。
侍者心中升不起一絲一毫的抗拒,他的眼神恍惚起來,不自覺吐出了某種化學毒物的名稱。
“呀!”美人吃驚起來依然是美麗的,并無一絲失态,就好像這份吃驚隻是此處的“情境需要”,“她”才表現出來,“好可怕!你是想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殺人嗎?”
這句話其實很奇怪,美人的重點好似并不在“殺人”而是在“大庭廣衆”。
“她”面露擔憂:“我看你不像是個反社會的人,怎麼會做出如此沖動的事?”
“難道……是有人得罪你了嗎?”
相當淺顯的誘導話術,不過失智狀态的侍者并未注意到其中的問題,自然而然将自己的情況脫口而出:
“得罪……哪有什麼得罪,那是他們該有的報應!!”
***
阿真作為從人與人之間惡意中誕生的咒靈,挑動或放大人類的負面情緒幾乎是本能反應,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這種“壞習慣”愈發難以控制。他剛才隻是好奇心起,順手影響了一下,卻沒想到自己搞出的僞·六眼自帶的震懾疊加上爆棚的負面情緒,産生了某些奇妙的效果。
眼前的侍者眼神空茫,情緒卻挺激動,一股腦就把自己悲慘的經曆倒了出來:
男人名叫傑米,十幾年前也曾是小鎮中學的普通高中生之一。然而,身材瘦小性格怯懦的他毫不意外地成為了被霸淩的對象,被嘲諷、毆打都是常态,這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他的家人知道後也曾找學校要過說法,可那群霸淩者的領頭人和校董有親戚關系,硬是壓了下來,後來甚至變本加厲地欺負他。為了避開這夥人的欺淩,傑米不得不選擇暫停學業,休學回家。
可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他辦完休學手續走出校門時,因為精神恍惚沒注意看路,被一輛車撞成了植物人,直到十幾年後的如今才醒來。
當植物人的時間太久,傑米根本無法再繼續學業,家裡的錢财也為了維持他的生命體征幾乎消耗殆盡。對于一個思維還停留在少年時代的人來說,這種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再加上他本來就有心理問題,選擇了極端的道路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的人生已經毀了,當年的罪魁禍首卻不用承擔任何代價,這不公平!”
傑米激動地指向會場中的某個校董,眼睛都泛起了紅血絲:“憑什麼他這樣的人還能留在學校,甚至自稱‘教育者’?!”
那位校董便是當年領頭欺負他的人,十幾年過去,他已經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成為學校的董事之一。
傑米已經一無所有,隻想讓當年欺負他的人付出代價,哪怕自己會因此進監獄也在所不惜。
闡述間,他身上的咒力再度往上竄了竄,卻在流向咒靈時被刻意擋下。
——啊,熟悉的劇情。
阿真靜靜地看着神情激動的男人,仿佛看到當年那個在巷子裡被人用煙頭按在額頭的少年。
看來不管在哪個世界,人類對人類的惡意都是千篇一律的呢。
不過順平比他還是要可愛一點的,起碼順平不會牽連無辜者。
“可是會場中隻有一個當年傷害過你的人,”他垂眸注視傑米手中的托盤,“其他人呢?你不想報複嗎?”
“我當然想報複他們!”
可他隻能做到現在這樣了,他沒有錢購置槍支,當了十幾年植物人的身體就算揣刀子也不見得能給仇人造成多少傷害,他知道下毒肯定會牽連他人,但卻沒有其他辦法。
隻是針對一個人的複仇都已經如此困難,他如何去做到更多?
他喃喃道:“我太弱小了,我也不想的……是他們太倒黴了,如果不是太過弱小,我也不想傷害其他人……”
咒靈微微眯起眼眸,注視着他身上持續增長的咒力量。
這個世界人類的負面情緒在誕生沒多久就會自主流向某個未知的方向,在阿真出現後也會有一部分奔他而來。
他不知曉那些離去的負面情緒都到了何處,不過當前在他有意識的控制下,屬于傑米的負面情緒被限制在這個角落,很快就膨脹到了一個普通咒術師所能擁有的咒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