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點,BOAT裡的顧客人來人往。
店内響着舒緩悅耳的輕音樂,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給吧台的少年鍍上一層恍若神人的金邊。
林舟垂眸切着水蜜桃,睫毛的影子被光線拉得很長。
叮咚。
停止營業的鬧鐘響了一聲,沉默的同事們紛紛停下動作,準備出門吃飯。林舟回過神來,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放下手裡剛切完的桃子。
……桃子會被愛嗎?
他把桃子切了,桃子會不會覺得自己沒人愛啊?
水蜜桃的香味淺淺浮動,林舟啧了一聲,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一天到晚的,想什麼呢。
沒錢愛個鬼啊。
他今天的制服是黑白風格的襯衫加西褲,柔軟面料妥帖地勾勒出薄瘦腰身,垂感極好的西褲包裹着纖細長腿,襯得少年宛如一株挺拔箬竹,透着靜谧悠遠的冷淡和疏離。
林舟面無表情地站在吧台處,吧唧吧唧吃完了那個沒切完的水蜜桃,這才起身,準備打車前往醫院。
他請了一下午的假,打算今天去陪林小草。
剛走出店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許久未聽見的呼喊。熟悉欣喜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阿舟!”
林舟的腳步倏然一滞。
沒等轉頭,一股巨大的沖擊力已經猛地撞在他鋒利的脊骨。
有人從背後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幾乎要在他身上跳起來。
“阿舟!我出來了!你驚喜嗎!”
“......”
林舟轉過身,一張熟悉嬌矜的臉出現在眼前。
瞿清依舊是一頭褐色微卷的頭發,淺褐色的眸子正笑眯眯地盯着林舟。他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有些得意道:“你給我發的消息我都看到啦!沒想到你這麼想我,嘿嘿。”
“我問同學才知道你在這裡打工,特地沒給你發消息就過來了,怎麼樣,驚喜嗎?”
“是我不對,被關起來前沒有跟你說,對不起呀。”
不對勁。
林舟面不改色地看着瞿清,這兩年養成的身體本能替他回答:“沒關系......你沒事就好。”
明明上一次見面,瞿清還神神叨叨,滿臉青紫地站在酒店房間,因為被他說去死而刺激得暈倒。
現在卻仿佛失了憶般,無事發生地笑吟吟問他:“你要去哪裡呀?”
林舟被他抱着,皺眉往後退了幾步,聲音很淡:“去吃飯。”
瞿清居然也沒鬧,從善如流地松開了手。他一邊打開手機劈裡啪啦地打字,吩咐傭人買多點名貴補品,一邊說:“好呀好呀,那我們去市醫院吃飯吧!”
“正好齊夏不是也在那裡嘛,我有事情找他。”
煩躁冷淡的心情,在想到醫院裡的林小草時一頓。
林舟垂下眸,半晌,嗯了聲,坐上瞿清叫來的豪車。半個身體陷進座椅裡,愈發顯得清瘦。
“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說。”
“不着急,”瞿清收起手機,側頭托腮看着林舟,有點花癡地笑:“阿舟,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嘿嘿。”
……神經病。
林舟沒有回答,側身看着窗外。黑色車子很快抵達市醫院門口,瞿清笑吟吟地跟着他走進電梯,按下樓層。
叮咚。電梯門開。
踏入走廊的一瞬間,林舟忽然察覺到瞿清湊上前來,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卷發男生哼着歌,挽着他往樓層唯一的病房門口走去。大概是心情很好,瞿清推開門時,還将頭往林舟的肩上一靠,對着病床上神情僵硬的齊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Surprise!齊夏,我出來啦!”
明亮寬敞的病房裡,石膏剛拆的齊夏盯着他們挨在一起的手臂,半晌,才吊兒郎當地笑了一聲:“恭喜恭喜,你哥不生氣了?”
瞿清的手一僵,随後又笑起來:“他不在S市,我求我媽把我放出來的。”
“我媽最近不知道在查什麼,”瞿清松開林舟,走到櫃子旁,彎腰聞了下新換的百合,随口道:“忙的很,才沒空應付我。”
“誰不知道你爸媽寵你寵上天了,”齊夏打趣他:“連瞿爺爺也對你沒辦法,你可是名副其實的團寵啊。”
……團寵。
是指因為那點可笑的錢,就把他交給那個惡魔的瞿家人嗎?
咔哒一聲。
綠色根莖忽然被狠狠掐斷,花朵失去支撐瞬間從瓶口掉落。瞿清垂下眼,沒說話,看着腳下的百合。
半晌,他一腳踩了上去。
齊夏一頓:“......小清,怎麼了?”
瞿清緩緩碾着腳底的花瓣,轉過頭,對齊夏一笑:“沒什麼啊,就是忽然覺得它的香味很刺鼻,我不喜歡。”
他不喜歡的東西,就不應該存在。
瞿清轉頭看了眼病房,問齊夏:“你還沒吃飯?”
齊夏嗯了聲,看着牆壁上的時間:“我家傭人應該在上來的電梯裡了,你吃飯沒?要不要一起?”
——和往常一樣,當一個空間隻有他們三個人的時候,瞿清和齊夏會全程無視林舟的存在,若無其事地對話。
瞿清想了想,忽然自告奮勇道:“正好我也沒吃,你等一下,我去看看你家傭人來了沒!”
他興沖沖地離開了病房,隻留下林舟一人神色冷淡地站在不遠處。冷氣吹拂着少年細碎的黑發,瓷白的皮膚被陽光照射,透出點溫潤的粉。
齊夏忍不住将視線貪婪地放在他身上。
仔細算算,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林舟應該早就屏蔽了自己,才會無視那麼多條他發過去的消息。
思及此,齊夏忽然怪異地笑了一下。
他看了眼門外,确定瞿清不在後,這才緊緊盯着林舟,語氣譏諷:“林舟,我還真是看錯你了。”
“沒想到,你才是那個演技最好的人。”
病房一片沉默。
林舟沒有任何反應。他毫無傾聽腦殘發言的興趣,進門後就已經放空自己,低頭盯着身上襯衫飄動的衣角。
腦子裡一會兒想着之後怎麼跟瞿清提腎源的事,一會兒想着水蜜桃到底會不會覺得自己沒人愛。
……哎,早知道他今天不切桃子了。
不對,早知道他就不點開那個搜索頁面了。
齊夏見他這幅神遊天外的模樣,一股火瞬間冒出來,他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咬牙起身來到林舟面前。
堪堪長好的骨頭隐隐作痛,齊夏湊近林舟,聲音很低,卻格外清晰地說:“沒想到吧,林舟,我找人查了那天的監控。”
齊夏一想到模糊的畫面裡,蒼白的少年被那個高大男人隔着西裝打橫抱起,沉默溫順地被送到衛生間門口的樣子,就恨不得回到過去殺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絕對不是S大學生,你倒是聰明,還知道找校外的男人......”
其實他隻看到了短短十幾秒的監控,再想知道林舟為什麼出現在醫院時,齊家的人卻怎麼也查不到了。齊夏咬着腮幫子,目光很冷地看着林舟:“他到底是誰?”
“林舟,你也不想瞿清知道你出軌後發瘋吧?”
“......”
林舟一頓,終于從明天切香蕉還是黃瓜的思緒中回籠。
他擡起頭,因為距離近了,齊夏輕易就能看見少年細膩肌膚上的細小絨毛,襯着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桃子香氣,像是一顆白裡透紅的水蜜桃精。
......他真漂亮。
如果拿這件事作威脅,是不是他也能牽一牽林舟的手了......?
齊夏不自覺晃神了一瞬,剛想說些什麼。下一秒,瞿清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