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望着星空,臉上沒什麼表情,視線空茫毫無焦點,連和系統溝通的聲音也是平靜的。
可系統卻感覺到了他内心的沉郁。
天色一層一層暗了下去,空氣也開始變冷,宋磬聲的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襯衫和普通黑褲,單薄的布料很快被冷風打透,可他卻不覺得冷。
也是,他雖然複活了,可本質依然是一具屍體。
他有心跳,但沒有溫度。
他可以少量進食,但不吃東西也不會餓。
受了傷也會疼,可即便心髒被子彈穿透他也不會死。
他複活了,但也僅僅是多了一口氣罷了。
他躺在棺材裡仰望星空,忽然覺得這漫漫長夜竟然如此寂寥。
他已經孤獨了太久,這蘇醒的第一夜,他不想再一個人度過了。
宋磬聲慢慢阖上眼,掩去了眸中乍洩的一絲脆弱。
“系統,”他輕輕歎了口氣,“幫我入阿鶴的夢吧。”
就當是想念。
起碼在今夜,他想看看他。
…………
系統的能量不足以創造夢境,它隻能将宋磬聲送入裴野鶴已經成型的夢裡。
夢境裡的場景是正在舉宴會的圓廳。
宋磬聲站在二樓,大半個身體隐藏在垂地的織花窗簾後,用藏在陰影裡的視線望着一樓的裴野鶴。
阿鶴長大了。
S級的天賦影響了他的外貌,曾經那個面若嬌女的少年已長成了他全然陌生的樣子。
他留長了頭發,淡金色的發絲宛如頂級的綢緞,在水晶燈下流轉着低調而華貴的光芒,纖長的睫毛帶着細微的卷翹,半掩着那雙冰藍色的瞳孔,他垂眸不語的時候,就像是一尊憂郁而充滿神性的雕塑。
可下個瞬間,他猝然擡頭,淩厲的眸光擊碎憂郁的假象,精準鎖定了窗簾後的宋磬聲。
這一眼的壓迫感幾乎讓宋磬聲呼吸驟停。
他難以抑制地後退一步,将自己完全縮進了窗簾裡。
裴野鶴的變化太大,這讓他覺得自己臨時的決定或許是個錯誤。
眼前的“裴野鶴”絲毫沒有以前的影子,與他對視的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條毒蛇。
“宋先生……”系統的聲音忽然變得卡頓,“裴野鶴‘醒了’,他已經意識到這是夢境,我正在……被他驅逐……這裡由他掌控……您保重。”
最後三個字伴随着一陣“刺啦”作響的電流聲,宋磬聲與系統徹底斷聯。
他微微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卻發現周圍燈光瞬間消失。
一片黑暗裡,所有的場景都變成了風化的細沙,華貴高雅的宴會廳徹底坍塌,整個空間歸于虛無的黑暗,隻有宋磬聲和遠處的裴野鶴散發着淡淡的光芒。
而他正在向自己走來。
裴野鶴步伐不快,可這裡本就是他的意識空間,十幾米的距離竟在幾秒間拉近。
宋磬聲感到呼吸困難,他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男人,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這一步倒退好似觸動了什麼開關,裴野鶴臉上疏冷的面具徹底被碎裂,他猛然擡手扼住宋磬聲的喉嚨,無視宋磬聲漲紅的臉,緩緩收緊了手裡的力道。
十厘米的身高差讓宋磬聲雙腳離地,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快要被捏碎了,強烈的瀕死感激發了身體下意識的反坑,他蹬腿亂踢,明明踢在了裴野鶴身上,可他卻絲毫不受影響,仍在不緊不慢地收緊力氣,似是想眼睜睜地看他斷氣。
稀薄的氧氣湧入鼻腔,宋磬聲終于記起這是裴野鶴的夢境,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當然也不會疼。
可無論裴野鶴會不會疼,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身體已經缺氧到了極緻,手腳發麻,心跳如擂,宋磬聲再無力氣掙紮,手腳軟軟垂落,可身體卻拖着最後一口氣不肯斷。
這樣活着,竟是比死了還難受。
宋磬聲徹底後悔,如果時光能倒流,他就是孤獨到死,也不可能因一時意動冒險進入裴野鶴的夢境。
直到認為手裡的人徹底死亡,裴野鶴才像扔垃圾一樣将他軟綿綿的軀體甩到一旁。
接着,他的手裡憑空出現一條白色真絲手帕,他細緻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直到因觸碰别人而殘留的觸感徹底消失,他才将那塊手帕随意抛向一側的“屍體”。
白色的手帕像是在風裡晃蕩的雲,飄啊飄地蓋在了宋磬聲的臉上。
他的身體還處在窒息的痛苦下,可他一動也不敢動,隻希望裴野鶴能立即清醒放他出這夢境。
臨時的插曲徹底攪了裴野鶴的睡意,他擡手一揮,整個空間便如碎裂的鏡子般散成碎片。
與外界的光一同照向宋磬聲的,還有裴野鶴那句矜貴而優雅的低語。
他道:“啧,真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