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各地陸陸續續開始下雪。

秦娟早上七點出了機場，她已經幾年沒見過秦舒了。

秦舒倚靠在車門，一手捧花一手插兜，半紮長發披散在肩，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冷漠寂寥。秦娟接過花，嘴張了半天隻說了句：“随便買兩朵就行了。”

“花店打折。”秦舒替她打開車門，淡淡地應付了一句。

回老家的路上，母女二人斷斷續續聊了幾句再也沒有話題。

秦娟從花束裡抽出一朵花，然後将整捧花放在秦父墓前。母女二人站在秦父墓前，半天不語。最後，秦娟問：“我聽顧亦說了。”

秦舒不痛不癢地“嗯”了一聲，秦娟問：“你要等她一輩子嗎？”

“誰知道呢。”秦舒嘴角扯出一抹極淺的弧度，拍了拍肩上的雪，眼底的譏诮不知裝給誰看：“反正我這人沒什麼耐心。”

秦娟有些心疼地望着秦舒，她知道這是反話。

秦舒毫無征兆地來了一句：“對了，最近想起一件事，想問問您。”

秦娟：“你問。”

秦舒：“我們一家人去了幾次京城？”

“一家人。”秦娟認真想了想，“五次。在你三歲、四歲、七歲、十一歲、十二歲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去的京城。”

2012年......

秦舒問：“我七歲那年，你們為什麼去京城？”

秦娟輕歎一聲，搖頭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當時差點把你弄丢了。”

“是嘛。”秦舒說，“後來呢？”

“後來，”秦娟回想往事，忍不住笑了：“你從小又皮又精，當時随便抱了一個比你大的女孩，張口就叫人家姐姐。那女孩也聰明，直接報警，你這才沒丢。”

秦娟蹙眉仔細回想，“叫什麼來着？小離？尚離？記不清了。”

小離......

這兩個音像魔咒一樣拉着秦舒窺探過去，雪擊墓帶來回音敲響逆時鐘的記憶。

秦娟還想回憶自己女兒活潑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她拿着手裡的花說：“你先回去吧，我去見見故人。”

秦舒怔愣地“嗯”了一聲，等她反應過來時，留給她的隻剩一串串腳印。

秦娟将百合花放在墓前，蹲下身好好看一看墓碑上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看上去也有四十多歲了，細紋裡藏着生前所有的強顔歡笑。秦娟用手輕撫照片，“照片選得真醜，你不是最好面子嗎。”

秦娟從口袋裡掏出二人的合照，用花枝壓住，“這個好看。”

秦娟起身張望四周的枯枝，目光最後還是落到女人的臉上。

主角是不同了。

黎绛敲了兩下門便毫不客氣地進去了，她将東西遞給秦舒，調侃道：“這古有望夫石，今有守妻石。”

秦舒拿了東西沒搭理她，黎绛“啧”了一聲，道：“幫你辦事，怎麼連句謝謝都不說？”

秦舒拿出修好的斷镯，極其敷衍地說：“噢，謝謝。”

黎绛也不和她貧嘴了，雙手抱胸擔憂地問：“她什麼時候醒？”

“不知道。”秦舒給商凝戴上镯子後，将手放在被子裡蓋好。

黎绛安慰她：“玉替她擋了災，會醒的。”

“嗯。”秦舒道。

黎绛也不久留，簡單和秦舒道别，病房裡又隻剩她們二人。秦舒趴在病床邊，望着商凝嘟囔：“怎麼還不醒啊，小狸姐姐......”

街道上人流不息，商凝站在紅綠燈下，她今天還要去上書法班，這場景她覺得自己可能會遲到。

要不今天不去了吧。她想。

綠燈一亮，商凝矮小的身子在大人之間穿梭。

“姐姐！”商凝突然被人抓住。她低頭一看，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淚眼汪汪地看着她。

商凝想拿開小女孩的手，但被小女孩牢牢抓住，抓得她有些疼。商凝心裡有些惱，“我不是你姐姐。”

小女孩急了，結巴道：“那那、漂亮姐，姐姐，你幫幫我，我找不到爸爸媽媽了。”

“不幫，松手。”商凝足足比小女孩高将近兩個頭，在小女孩眼裡就是巨人。小女孩看商凝面冷話絕，怯怯地松了手，眼裡含着淚，“哼”了一聲生氣地跑走了。

綠燈就亮了那麼幾年，時間全被耽誤了，急速行駛的汽車迫使商凝回到原點繼續等着。

看來今天又要被老師罵了。她看着紅綠燈想。

商凝每天的必經之路被一群人堵着，商凝有些煩躁。沒辦法，她推着這群人的腿，邊走邊說：“請讓一讓。”推完這邊還有那邊，商凝覺得人好讨厭。

“你不是！你們不是！”

尖銳的聲音刺破議論紛紛的人群，商凝看到一個熟悉又矮小的身影，就是剛才喊她姐姐的小女孩。

小女孩對着兩個大人揮舞着拳頭，“你們不是我爸爸媽媽！不是！！”

一個端着短褲的男人拉着小女孩，向周圍人陪笑：“不好意思啊各位，小丫頭不想上補習班，跟我們鬧别扭呢。”

男人給了身旁的女人一個眼神，女人和他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再哭爸爸媽媽就不要你了！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