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你把前任老大踢下去可真不厚道，他畢竟是給你機會的人，你這種行為可得有充分的理由，這涉及我們對你的評價。
受邀而來的西西裡家族成員放着狠話，但好歹在進場時乖乖配合了喬魯諾的手下搜身，沒有把宴會變成吵架大會。
“你說什麼漂亮話我們都不會聽，隻看你實際做了什麼事，能不能讓我老婆買得起名牌包，能不能讓我開定制款凱迪拉克。簡而言之，你給我們的好處要是少了一分，我們就掀了你。”
這家夥舉着雙手讓人檢查他的衣兜。
“事實上，穆爾吉亞是主動退位，他已經無力再操控局面，還開始采取極端手段處理家族事務，在衆人投票一緻決定下，我才繼任他的位置。至于您所說的好處，我想既然坐在我的會客椅上，那就代表您有求于我，如果您連眼下的困難都沒法獨自應對，那大可以直接離開現場。”
喬魯諾沒有接下對方惡聲惡氣的發言，看到對方像皮球一樣洩氣後，知道他們翻不起大浪，于是轉頭去應付政府方的人。
他從給黑手黨家族成員安排的酒桌，跨到給政府人員安排的酒桌邊，黑白兩道的人集中在同一個莊園裡喝酒用餐，跳舞聊天，這畫面十分詭異。
受喬魯諾恩惠的法院高層正等在那裡，還帶了幾位檢察院和警界的朋友。
“喬魯諾，我的好朋友！”
法院高層和喬魯諾親切地打招呼，一邊握手一邊拍打對方肩膀，随後就把嘴附在這位年輕的撒丁島頭号家族老大耳邊說話。
“你最近還是收斂一點比較好，我收到個不好的消息，隻能當面告訴你，還記得之前你那個殺了人的手下嗎？”
喬魯諾表情不變，把這場私下情報交換僞裝成宴會上最常見不過的喜悅見面。
“澤達怎麼了？”
三個月前發生過一件事。
在金錢誘惑與黑手黨身份的威懾下，澤達追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瑪麗亞，然而這份勉強得來的感情并不穩固。
結婚後的澤達察覺到異狀，經調查去了家酒店，發現妻子和一個年輕男人在床上滾成一團，于是這名資深黑手黨成員便在不可忍受的侮辱之下拔槍。
瑪麗亞當場死于沒控制好的子彈飛射，出軌對象倒在床邊，澤達後悔無比，想把二人塞進後備箱運出去藏屍，而車開到一半傳來“咚咚”的敲擊聲，澤達打開一看，發現那個男人還剩一口氣。
澤達準備給他補上幾刀，卻被增派的巡邏警察目睹。
他就這樣被捕，罪名相當嚴重，而更麻煩的事還在後面。
他私下藏在家裡的數包麻醉藥粉末被警察搜出，這明明應該是與兇殺案完全無關的事，但好巧不巧意大利檢方遊說了一名黑手黨家族成員背叛，他交代出的名單裡，就有早年犯事的澤達，因此他受到了額外搜查。
“喬魯諾，老大，閣下，你一定要救救我！”
澤達面色憔悴，縮在玻璃背後，确認周圍沒有監聽才敢說話。
“那些藥本來是要送到西西裡去賣的，我發誓我從來沒在街頭賣過！我沒有破壞規矩！”
“……你還随便殺了兩個人，即便是瑪麗亞出軌，你又有什麼資格随便剝奪她的生命？而且你早年也犯下過很多罪行。”喬魯諾隻感覺煩悶，但澤達對他有恩情，他作為家族領袖，必然要前來見他，為此還動用了警局關系。
“那都是當年的事啊！我已經改了！收手了！這些年沒給你添過大亂子吧？！而且我還立過很多功勞！”澤達氣得瘋狂抓着他快要掉光的肮髒頭發。
他說的沒錯，澤達沒在明面上違背過喬魯諾的決定，他的威望也不差，組織裡有不少支持他的人，如果把澤達完全扔下不管，在其他家族成員眼裡和背叛也沒兩樣。
黑手黨組織都是人情辦事，因此他們格外珍視“家族”，壞處則是一旦有一個人爛掉，其他人也難以脫身，下屬惹來的麻煩賬，不可避免會被算到老大頭上。
喬魯諾沉默不語，眼睛看着另一側。
“老大，喬魯諾，我不當告密者，家族榮耀是最重要的東西，但您不能不管我，我親眼看着你走到今天的位置，你怎麼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就把我扔下？！”
澤達聲嘶力竭，他确實是個經典的家族成員，但在他眼裡，殺掉兩個人仍然無法與自己為家族作出的貢獻相比，他也沒有違背喬魯諾的規矩，喬魯諾沒有理由不救他。
“我很害怕，我感覺有人在盯着我，現在我已經成了警方的調查突破口，如果您放棄了我，我很可能會被人幹掉！”
黑手黨高度滲透的南意，腐敗體系已經無法支撐警方對普通人提供保護，更何況是一名人人想除掉的被捕家族成員，澤達曾經參與過清除監獄中不聽話成員的事，他清楚黑手黨們有多擅長讓人“消失”。
“您得救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哪怕神也會原諒人的罪孽，您跟我們不一樣，您雖然加入了這個世界，但您始終沒有成為真正的惡人，我很清楚這點，您一定得救我啊！”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痛苦流涕不是常見畫面，反而讓人感覺滑稽又凄慘。
喬魯諾坐在探視的位置上很久沒說話，始終在澤達的哭求中垂着頭，最後起身不吭聲地走出去，聽到背後澤達撞在玻璃上的鈍響。
“喬魯諾·喬巴拿！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們是一個家族的人啊！當初穆爾吉亞被你逼退的事我也什麼都沒說，我為了你們不當告密者，可你們為我做過什麼了？！”
澤達悲怒交加，喬魯諾不說話令他更加絕望，這次探視之後，可能就不會再有機會和家族老大說話，可他還連一句明确的回答都還沒得到。
“這是背叛！你抛下我，還無視我做過的所有努力，這是徹頭徹尾的背叛！你以為你在做正确的事嗎？！”
喬魯諾終于回過頭來，反身走到澤達面前，背後是趕來讓他離開的警察。
“我最多保你不死，澤達，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你和家族以後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青年教父丢下冰冷的回答後轉身離去。
……
澤達受審的事被壓到了幾個月後的宴會。
喬魯諾把法院與檢察院高層請到比較私密的桌邊，舉起紅酒杯向他們祝賀，乍一看是朋友宴請，實際則在商量澤達的死活問題。
“最近風口很緊，民衆對黑手黨的忍耐已經瀕臨極限，你得管住這些家族成員。”
法院高層意有所指。
“我也得保住飯碗，近期不能幫你處理太明顯的事，最多幫你把那些不太過分的家族成員們撈出來，但被人目睹殺了兩個人的澤達絕對不行。”
“讓澤達活着就夠了，該坐多少年牢就坐多少年牢，他犯了重罪，神也救不了他。”
喬魯諾與對方幹杯，語氣有些無奈。
“至于其他釋放其他家族成員的事……我為此感謝您的慷慨，事實上許多加入黑手黨的人并不是主動犯罪，隻不過是走投無路而已。”
比如當初的米斯達、布加拉提、阿帕基等人，這類黑手黨成員和主動進入組織的人本質完全不同。喬魯諾決定以恢複這類成員的自由為籌碼，換取與西西裡、那不勒斯家族的和平相處。
按照談判進度來看，對方家族也同意這次交換，他們會撤掉一部分擋在碼頭和物流路線上的阻礙，不再騷擾喬魯諾的生意，至少相安無事地度日，減少額外犧牲。
如果能成功，這場宴會就沒白辦。
近日來疲于處理事務的喬魯諾總算是放心了一些，他随口喝下杯中紅酒，感受着撒丁島的甜蜜滋味。
……
謝爾蓋很難過，他是個情感豐富的人，熟讀文藝刊物，這種性格在失戀後找個角落痛哭流涕也沒人會怪罪吧？于是他失魂落魄地晃到了葡萄酒窖。
這裡有數個巨大橡木桶，根據品質插上了不同的管道，一部分用于灌裝酒瓶，還有一部分則連通到這個獨家莊園的噴泉設施背後，那裡有個小小的貝殼雕刻，隻要按下就會湧出紅酒來。
“女朋友……女朋友……”
謝爾蓋就着瓶口灌紅酒，從各方面都沒有給嗜酒的法國人丢臉。
儲藏室很暗，葡萄汁在這裡靜靜發酵，外面歡聲笑語，謝爾蓋正準備坐在地上，聽到從酒桶背後傳來的咣當聲。
這地方還挺暗，乍一聽聲音還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