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必要情況，平林祐希的身份你打算保留到最後，至少要保留到朗姆落網。朗姆是什麼樣的人你很清楚，他絕不會完全信任波本，雖然也不會完全信任庫拉索，但對哪一個保留更多是毫無疑問的，想要抓到朗姆，平林祐希大概是不可或缺的。而且他是個多疑的人，一旦他注意到庫拉索有不同于以往的舉動，後果是難以預測的，所以目前庫拉索絕不能主動做些什麼。

以朗姆的性格，一定不會把第一手公安資料拱手讓人，A和B的情報必然全部彙報給了他，隻在需要時告知平林祐希，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她半年隻收到兩三條情報。不過，A和B知道庫拉索的存在，這一點或許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A是可以确定的，淺尾小雪提到過A幫她逃了出來，但B的存在還有待考證——不，有兩個卧底的話，确實更容易幹擾鐮井的判斷，令稻垣的可疑度上升，如果能完全排除稻垣的嫌疑，或許可以問問誰比較了解他的任務情況和行動。

還有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隻确認其中一人的話後續行動該怎麼規劃？監控嗎？或者做點什麼讓第二個人上鈎？如果抓人的話，你一個人很明顯沒辦法同時控制兩個卧底，還要找點人手來幫忙才行。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前段時間去一個鬼屋辦過案對不對？」平林祐希突然又來了一條讓人驚訝的消息。

「所以，當時把照片交易給那兩個人的是你？」那當時，你感受的目光是——

「嗯，組織讓我注意交易人的動向，沒想到那麼巧發生了案子。我當時猶豫要不要告訴你，但那時還沒把我自己的事調查清楚，而且你很快上車走掉了，所以最後就沒來得及。還需要我把那張照片給你嗎？或者要做其他什麼事？」

「暫時沒有了，等待就好。」

按照平林祐希的說法，那稻垣的可疑度基本可以降到零了，不然組織完全可以吩咐稻垣注意那兩個拿走照片的人，而不是派毫不相關的平林祐希。再怎麼說，組織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交易對象是什麼身份，采用那種方式很明顯隻是單方面防着新屋治。

總之，按捺下心情，你耐心等到了行動的日子。此時已進入初冬，天色早早黑了下來，臨街的一排店鋪都亮起了各色燈光。到店不過一會兒，你敏銳地察覺到氛圍陡變，平時幾個談笑風生的家夥都行色匆匆進進出出，稻垣路過時特意瞄過來一眼，提醒你做好準備。半個小時後，負責人事的小野原英神色焦急地出現在大廳，她以有事閉店為由，幹脆地讓前台小妹和其他外圍打雜人員下了班，唯獨在路過你時，她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留下他吧！店裡沒人了，等下我們可能還需要人手。”在她搖擺不定時，稻垣在後面喊了一嗓子，幫她做出了選擇。

“好吧，等他們走完你鎖一下門，然後來四樓。”她點了點你的肩膀，扭頭走掉了。

四樓總共有三個面積較大的房間，隻有其中一間開着門又亮着燈，隐約可以看到裡面圍着桌子坐了些人，你快步走進去，找了個角落站着打算全程當透明人。

房間中坐着的十來個人都是熟面孔，他們對你的到來也不甚在意，隻是不停争吵着，直到坐在老闆位的人低喝一聲才安靜下來。這個人和新屋治長得有些像，大概有親戚關系，你之前隻知道他也屬于管理層，倒沒想到是最高那一檔的。

“還是沒辦法聯系到阿治麼？”他問道。

衆人默默搖搖頭，其中一個人站起身指着稻垣道，“我看就是這家夥在搗鬼，一來先搞得我們雞飛狗跳，升職沒多久又發生這種事，阿治什麼時候失過手？”

“你就是這樣判斷的？”稻垣也站了起來，摁下對方指着他的手，“我能升職難道不是因為我是銷冠麼？誰都知道我和新屋治互相看不慣，他要去哪裡幹什麼會告訴我？”

這家夥短短幾個月竟然拿了個銷冠？你默默無語，看着稻垣繼續輸出。

“我的提成還沒到手呢！突然搞成這一副樣子，對我有什麼好處？反倒是你，新屋治拿再多值錢玩意回來你也賣不掉一個，竟然還好意思指着我。”

這幾句話可是相當紮心了，另一個人「你你你你」的你了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老闆低咳一聲看向小野原英，“我記得你說，前段時間他偷偷帶人上了三樓？”

小野原英轉頭看了你一眼，剛要回複就被稻垣打斷了。

“天呐！小野原姐怎麼能這樣說呢！”他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我可是專門打了内線電話，讓前台通知這小子來幫我找點東西，怎麼就偷偷了？”

“可是那時候三樓确實沒其他人在了啊，我隻是實話實說。”小野原也不甘示弱，“再說，你不清楚外人不能上樓的規矩嗎？你怎麼不自己找？”

“我還不是為了業績嗎？”稻垣翻了個白眼，“白天陪那個客戶吃吃喝喝，晚上鬧肚子就突然碰到這個客戶想要資料，我有什麼辦法，怠慢人家嗎？”

沒等小野原開口，稻垣突然轉過頭，對着你恨鐵不成鋼道，“髒水都被人倒在臉上了，你還愣在那幹嘛呢？真成啞巴啦？我真後悔帶你來這裡！”

這家夥演技實在一絕，你差點以為自己在看戲，衆人的目光跟着他轉了過來，你低着頭正琢磨怎麼說更合适些，老闆略顯不耐煩地問道，“内線電話的事你确認了沒有？”

說這句話時，他看向了小野原英，後者很快回複道，“是的，前台跟我說有過這回事。”

“那就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浪費時間！”他顯然有些愠怒，接着指着人開始分配任務，“你們兩個，去阿治失聯的地方打聽一下，位置等下找我要；你們幾個，現在就收拾店裡的東西，今晚要全送到東邊的倉庫去；你們幾個，要把一些東西轉移到東南的倉庫去。店裡隻有一輛貨車，你們現在就去聯系再租一輛，馬上去做！”

衆人齊齊站起身，迅速行動起來，你和稻垣并沒有被分在同一組，正好一人負責一路。店裡很多東西都易碎易受損，包裝、搬運需要十分小心，加上清點數量、臨時尋找包材什麼的，動作再快整個流程也快不起來，用公安的視角評判簡直可以用蝸牛來形容。裝車到一半時，你被委派了司機的職責，立刻就拿到了地址和聯系人信息。

稻垣大概也是同時知道了另一路的目的地，到快出發時，他以「要時刻關注客戶意向最高的商品」為由，硬跟在了你這趟車後面。到目的地之後的事便不用細說了，車上的人被埋伏許久的幾名同事一舉拿下，一個都沒跑掉，人物俱獲。

轉眼間，車上的文物又被清點起來，隻不過換了一撥人。你站在一旁伸了伸懶腰，看向一邊收起手機一邊走過來的稻垣。

“終于結束啦，這段時間辛苦了~”他笑着道。

“應該是你更辛苦吧。”說完，你疑惑道，“你不跟去确認下那一路的情況麼？”

“都over啦。”他亮出手機屏幕，你看到是一條信息，安部正在抱怨物品難清雲雲。

“好吧。”既然沒出岔子你也無話可說，“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就突然跟過來，老闆看起來應該是有意分開我們兩的。”

“因為我忽然想到，我們各分兩處的話，等任務結束大概就各回各家了。”稻垣眨眨眼，“不過，我想當面找你了解些事，可以嗎？”

“你先說。”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你隻感到一頭霧水。

“咳，那我說了。”

他換了一副十分嚴肅的表情，深吸一口氣正要張嘴，你的手機振動起來。

“抱歉，先等一下。”你看到聯系人的名字，先對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才快速走到一邊接起電話。

“怎麼樣？”鐮井大約是看到稻垣表示任務結束的信息了。

“沒發現任何問題，我認為可以排除他了。”

“好。”他略一停頓道，“你和杉本的任務我已經安排好了，明晚大約就可以執行，盡量留出時間。”

“啊？”你有點驚訝，“這麼快？”

“不滿意？”

“不，非常好！”聽得出鐮井對你的反應略有不滿，你馬上改口，“我一定會放下和杉本的個人恩怨，好好完成任務。”

“這才像話。”他似乎是吐出一口煙，“新任務的情報，整理好我會發給你。有問題及時彙報，記得提高警惕。”

挂完電話再走回去，稻垣已經是一副等待多時的樣子，看起來又有點蔫蔫的——對了，用「一鼓作氣、再而衰」來形容倒是挺合适。

他左右看了看，幹脆把你拉到他車上，等坐定了才可憐兮兮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以開始了嗎？”

你點點頭。

“接下來這些話，我希望你不要告訴老大——哎，不過你要說的話，我也攔不住。”他抽了抽鼻子，“其實那天，我想問的并不是那個女警的事，我本來想問的是，為什麼老大要派你來參與任務。”

“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你挑挑眉。

“這個任務，我一個人就足夠搞定，本來的計劃也是如此。你也有所體會對不對？除了确認照片，幾乎就沒有我能派你去做的事情，即使是拿照片的事，我一個人也有其他選擇。你了解的情報并不足以占用一個潛入的職位，在這種情況下，老大通常是不會插人手進來的，這對他來說就是在浪費人力，更何況，你還說那條情報并不是你自己查到的。”

他看了看你的臉色，才繼續道，“剛才的電話，是老大找你吧？在派你來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就問過我一些其他任務相關的問題，說是審問有些誇張，但老大的态度确實有些微妙。所以，你來這裡，隻是幫老大确認我有沒有在好好幹活吧？雖然你不一定清楚，但我還是想問問，老大是對我哪裡不滿？或者我做錯了什麼？”

難怪這段時間稻垣那麼客氣，從最開始他就有這樣的猜測了嗎···

看你不回複，稻垣又裝着膽子豁出去道，“你知道杉本嫉妒你，對吧？其實他偷偷跟我說過，他無意看到你以前的一些資料，應該是僞造的，那時我還在想，老大能不知道這些？沒準你的假資料還是他親手做的。我承認你很優秀，來得晚也不比我們差多少，但現在，比起我老大明顯更信任你，我想不通為什麼，我也真的覺得很委屈。”

再不解釋，這家夥貌似都要哭出來了。

“我負責的事情，并不隻來自于鐮井，其他的就不能細說了。”你歎口氣道，“關于那次任務，如果你真的沒做錯什麼，你有沒有想過，是被别人扭曲了什麼。”

“這不可能吧？”他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你可以好好回想一下，誰有這個機會。”你停頓一會切了話題，“你剛才說，杉本看到我過去的資料，還說是假的？他跟很多人說過嗎？”

“呃，他是這樣說的，還說了一些惡意揣測的話，應該是對不止一個人這樣說吧，過去好久我也記不太清了。”

“我記得最早的版本不是這樣的？隻是說我來路不明？”你疑惑道。

“是的，你記得沒錯。”他點點頭，“剛才的說法大概是在一年前？或者大半年前？”

不管杉本是不是真的看過你的資料，他應當是大有問題了，接下來的任務要保持十分的注意力。你又追問道，“本莊豐是你在帶的？感覺他怎麼樣？”

“是的，感覺···比較中規中矩？”稻垣撓了撓頭，“你也知道，我一般接的都是潛入的任務，但我還沒信心直接交給他做，所以隻是讓他給我打下手收集下情報。”

你看着他不說話，他似乎突然有點反應過來了，“這兩個人好像···”

突然，手機以一種并不常用的頻率振動起來，你看着終端上跳出的提示，心髒驟停。

「ID杉本信正在浏覽檔案，報告時間23點16分27秒。IP地址分析已完成，位于無樂町1丁目大道京田公寓。」

一瞬間腦海内各種想法交織成團，你甚至感到太陽穴旁的青筋跟着一跳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