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積極有什麼用?得幹點兒力所能及的。幹啥好呢?要不,幫着搬搬屍體?總算沒有浪費皇糧。
思及此,江明月準備把相框放回去,乖乖當個搬屍工。
目光落在相框上,江明月的動作頓住了。
照片裡,正是眼前的小女孩兒。她穿着居家服,胸前是米老鼠圖案,正坐在鋼琴邊,沖鏡頭笑得燦爛。
鋼琴?這屋裡,有鋼琴?
江明月這才意識到,書架上頭擺着的東西,不正是鋼琴比賽的獎杯、獎牌和證書?
所有物品端端正正,一塵不染,可見物品的主人有多麼珍視它們!
一張獎狀上寫着:“程詩語同學,你在全市中小學生鋼琴大賽中獲得一等獎,特頒此證,以資獎勵!”
旁邊的一張集體合影上,寫着“龍城國際中學初中部三年級A班開學留念”,時間正是今年。
***
“咳——”馮志文輕咳一聲,小聲招呼道:“小江,出來吧。”
江明月沒動,眼睛盯着房間角落一扇門。
這書房是個套間,看擺設,應該是小女孩兒自己用的。
剛進來的時候,江明月以為裡頭會是個卧室,此刻他才意識到,那裡面應該是個琴房。
江明月放下相框,卻沒往外走,反而往裡屋去了。
“江明月!”身後有人輕呵道:“馮隊讓你出去!聽不見?”
江明月當然聽得見,但他有了自己的主意。
對,又是直覺!
江明月走向鋼琴,坐在琴凳上,掀開了琴蓋。
手指輕觸琴鍵,江明月做了個深呼吸,停頓片刻,接着,樂曲就流淌出來。
《少女的祈禱》,波蘭女鋼琴家巴達捷芙斯卡的傳世傑作。
寫下這曲子的時候,她隻有十八歲。
曲子悠揚婉轉,江明月輕輕閉眼。
八音盒裡,跳芭蕾舞的娃娃在旋轉。
夏天雨後,窗前花藤上滴落晶瑩的水珠。
清風吹過,陽光斑斑點點,落在飛揚的裙擺上,少女擡起頭,凝望着遠方。
江明月彈奏樂曲,心也跟着飄蕩起來。
忽然,他感到身邊有人,然後,有和聲加進來。
江明月睜開眼,穿裙子的少女就坐在他身旁,手指靈活悅動。
樂曲在程詩語的手中,增添了幾分别樣情愫。那是少女給人的獨特感覺,清澈,甜美,純潔。
就這樣,江明月和程詩語一起,肩并着肩彈着曲子,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房間回歸安靜,程詩語擡頭,看着江明月,漆黑的眼珠帶着深切的悲傷。
突然地,她撲到江明月懷裡,放聲大哭。
程詩語的哭聲讓所有人動容,哪怕柳隊、馮隊這種見過各類奇案慘案的老警察,都不禁露出痛惜的神情。
張雯轉過身,朝向窗外,偷偷抹了抹眼角。
江明月抱着程詩語,輕輕拍着她的背,說:“别怕。”
***
“都是工作需要,我回去會寫檢讨的!”
從房間出來,江明月冷不防來了這麼一句。
張雯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沒接茬,問道:“你怎麼想到的?彈鋼琴。”
江明月撓頭。他自己也不知道。
文藝圈兒的事,外人無法理解,江明月自己也不明白。
他是怎麼想到現場彈琴的?怎麼就有把握将女孩兒從驚恐中喚醒?他沒有答案,隻是很自然地那麼做了,效果竟也水到渠成!
說不上是知音,隻能算是萬幸。
可他要怎麼回答這問題?
“直覺”大概是唯一的答案,但怎麼着都像是在敷衍,關鍵是,這種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行為,說出去實在不夠拉風!
不行,得高深點兒,讓張隊長對我另眼相看!江明月打定主意,淺金色的眸子一轉,信口雌黃道:“是因為腦電波!腦電波與聲波的同頻共振!”
張雯:“……”
江明月嚴肅認真道:“人的腦電波,分為阿爾法、貝塔、伽馬等等。通過樂曲與之共鳴,可以達到使人放松、專注、悲傷等效果。”
江明月一邊白話,一邊偷瞄張雯,一邊兒琢磨着往下編:“通過音樂,影響大腦不同區間,可以達到交流的目的。”
一通故弄玄虛之後,江明月結束了表演。
張隊長依舊面無表情,隻略略點了下頭,沒誇他厲害,也沒罵他扯淡。
但是,就這麼一個點頭的動作,菜狗就被鼓勵到了!
她肯定了我的能力!
她在鼓勵我繼續努力!
她發自内心由衷地看重我!
我就知道,對于她而言,我始終都是特别的那一個!
隻要案子搞得好,美好生活跑不了!
江明月雙眼放光,張雯一個沒留神,他的思緒已經飄到給張雯訂哪個婚紗品牌了!
這案子讓他碰上,一定是上天眷顧!江警官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他将因此案一躍成明察秋毫的神探,化身成為折獄斷案的高手嗎?
答案是——否。
警察們都在各自崗位上忙得不可開交,唯獨他江明月得了個“好差事”——坐在客廳沙發上陪着程詩語。
程詩語早年父母離異,母親再婚,定居國外,她在國内唯一的親人,是她的姑姑、姑父,倆人的家還不在龍城,而在相鄰的海城。
事發突然,偏巧姑姑姑父都在出差,接到警方的消息,倆人立即買了飛龍城的機票,可惜晚上才能到。
在他們到來之前,程詩語隻能由警方暫時照管。這裡的“警方”,可以用來特指江明月。
作為一名刑警,身處兇殺現場,江明月的工作,竟然是哄小孩兒。
坐在沙發上,江明月感覺屁股底下仿佛有針在戳他。
等這邊兒忙完,他還得抓緊去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柳隊說過的,内勤工作要做好,才準他搞案子,分内的事兒,可不能忘了!
長長吐出口氣,江明月看向身邊程詩語。
張雯陪程詩語洗過臉,小女孩兒現在白白淨淨,一看平日就受到了很好的照顧。
14歲,本該是享受父母寵愛的年紀,可程詩語卻永遠失去了那種特權。
現在,女孩兒正靜靜坐着,看着警察們在她家裡來回穿梭。
父親不在了,問她冷暖的人,關心她愛吃什麼的人,答應她明天去遊樂場的人,不在了。
江明月真真切切地為她難過,可他該如何安慰這女孩兒?
屍體沒有頭,程宇超身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特征,警方暫時還不能确認這屍體就是程宇超的。
從這個角度看,死的人,未必就是程詩語的父親。
江明月想從這個角度勸勸程詩語,可不論這幾率大小,假設這人真的不是她爸,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裡?他爸現在又在哪兒?會不會是殺人兇手?
所以,到底該期待死者是爸爸,還是期待爸爸殺了人?
不等安慰程詩語,江明月自己已陷入混亂境地。
就在江明月局促不安時,大門口的說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或者說,門口的人引起了程詩語的注意。
因為如果程詩語不拉他的衣角,江明月壓根兒沒察覺外頭來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