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風有些涼，路邊的小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對視。

半晌兒，那人停住手上的動作，指尖一彈，硬币被高高抛起，又落在那人手心裡。

那人揚了揚嘴角，打開車門。

車窗緩緩升起，車子消失在夜色中。

***

之後的事情，出乎所有刑警的意料。

首先，是程雨菲的筆錄。

為了快速确定死者身份，警方讓程雨菲提供他弟弟身上的顯著特征，沒想到真有——他天生雙瞳異色，俗稱陰陽眼。

這特征絕對顯著，如果程宇超的腦袋在脖子上，就完美了。當然，在的話也就不用費勁确認了。

不過這事兒還是引起了警方的重視。

曾經有兇殺案件，兇手迷信人死前會将兇手的模樣映在瞳仁裡，于是行兇後挖去了死者的雙眼。

如果本案的兇手也有類似疑慮，那割頭行為就很好解釋了。往深一層聯想，或許殺人本身就與迷信行為有關，畢竟殺人手法夠血腥，一塵不染的現場更是透着詭異。

根據程雨菲的說法，他哥哥對這雙眼睛很不滿意，一直在找辦法掩蓋，知道他雙瞳異色的人并不多。

小時候，程宇超就總用劉海兒擋住眼睛，後來學校要求男生必須剃寸頭，他就戴一隻眼罩，說眼睛受傷了。

他隐藏得很好，實在不行就眯眼睛，假裝成天生眼睛小，甚至在他成年辦身份證，拍照片的時候，戶籍民警都沒有注意到。

有了美瞳之後，就方便多了。最近幾年，程宇超又專門定制了适合他的深褐色的小直徑美瞳，紋路與一般瞳仁無異。

除非特别靠近，否則很難發現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戴了一副美瞳。

這件事也成為兇手是熟人這一猜測的佐證，警方加緊了對嫌疑人侯雅婕的調查。

淩晨兩點，第二件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侯雅婕的不在場證明鑿實了。

“我就說了沒我事兒！”侯雅婕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笑得得意。

江明月打開侯問室的門，侯雅婕卻沒着急出來，笑着看江明月：“小帥哥，咱倆待這一晚上，也算熟人了。我教你打球吧，我絕對把你交成網球高手！”

見江明月不語，侯雅婕眨眨眼，湊過去壓低聲音道：“你們老大，最喜歡網球，你以後陪好了他，絕對升官發财的捷徑！”

江明月立在門口，目視前方，穩如老狗，心裡卻已暗暗得意起來——小爺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失足少婦撩一撩就會臉紅的菜狗了！

何況，能讓江明月心甘情願花時間陪的，從小到大，就隻有張雯一個人！

侯雅婕吃癟，白了江明月一眼，就往外走，江明月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你注意過程宇超的眼睛嗎？”

“眼睛？他眼睛怎麼了？”侯雅婕一臉迷茫，不似作僞。

不過很快，她又恢複了笑顔：“他的眼睛什麼樣兒，我倒是沒注意，不過——小哥哥你的眼睛，可真好看，你是混血嗎？”

江明月沒搭理她，繼續道：“聽說他眼睛受傷了。”

侯雅婕一臉掃興，但不過眨眼的功夫，立馬又恢複了神采，話題也回到了江明月的問話上。看來，至少在一件事上，她一直沒說謊，那就是，她的确善于察言觀色，也很會“陪”。

侯雅婕思量一番，若有所悟，點點頭，道：“難怪，我叫他跟我去遊泳，他總是要推三推四的。”

說到這兒，侯雅婕忽然笑起來：“現在好了，人都死了，受傷也不用治了！”侯雅婕說着，餘光去瞄江明月，看他有沒有跟着笑。

這般落井下石，江明月很不舒服，了解完情況，立馬讓她出去。

侯雅婕出門左轉，正要往大門口走，江明月叫住她：“反了。”

侯雅婕頓住腳步，旋即警惕起來：“我就是從那個門來的！你們要讓我去哪兒？”

江明月道：“刑警的事兒結束了，治安有事情要跟你談。”

果然，江明月身後，兩名警察正等着她。

“治安？”侯雅婕心裡咯噔一下！

“黃賭毒”歸治安管，是侯雅婕沾這三樣的朋友出來以後告訴她的，也算是給她普了法了。

一名警察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侯雅婕立馬慌了，脫口而出：“我沒賣！我們自願約的！”

衆警察：“……”

江明月隻好解釋了剛剛發生的事。

侯雅婕的不在場證明之所以能夠鑿實，是因為吳海潮的供述。他在和侯雅婕的家裡裝了針孔攝像機，偷拍侯雅婕日常起居，還建了個□□，在上頭販賣侯雅婕的私密視頻。

當晚，他們親熱的時候，吳海洋偷偷開了直播，因此除了上網的數據，諷刺的現實是，有三百多人可以為侯雅婕提供不在場證明。

吳海潮之所以起先不交代，是因為他知道侯雅婕沒殺人，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兒，就算警察們懷疑，要扣下人來追查一番，跟他也沒什麼關系。

可在公安局待了這幾個小時，吳海潮漸漸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兒了，警察們好像連他也一起懷疑了！

意識到這一點，吳海潮腦子裡翻湧出各種場景，全部是屈打成招窦娥冤的劇情！

跟被當成兇殺案嫌疑人相比，搞個工口網站簡直不算什麼事兒了！而且，吳海潮偷拍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女朋友，說不定警察們會覺得侯雅婕自願，他甚至不必為偷拍的事情擔責！

這麼想着，吳海潮成功完成了心理防線的自我瓦解，并且還暗暗慶幸起來。

“我操.你祖宗——！”走廊裡響起侯雅婕凄厲的叫喊，然後就是她對吳海潮滔滔不絕刨祖墳式的問候。

當晚，治安查封了黃色網站一個，抓獲主要頭目4人，鎖定相關人員70餘名。

該案成為2011年龍城治安第一大案，同年年底，網安從治安管理大隊分離出來，成立了專門的網絡安全大隊，後來随着龍城升格，又變成了網絡安全支隊。

第三個出乎意料，發生在次日早上。

江明月睡了四個小時，猛然被人推醒，打了個激靈，半晌兒才看清眼前人。

“小周你有病？！”江明月霍然起身！

他真的惱了，這小子到底怎麼回事兒？不行就打一架吧！

江明月拳頭都硬了，小周一句話，他直接啞了火。

隻聽周法醫道：“DNA結果出來了，屍體不是程宇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