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桑洲這種細心且有耐心的樣子,饒時是怎麼看怎麼不習慣。
粥隻吃上半碗就咽不下去了,于桑洲用勺子輕碰兩下他的嘴唇,說道:“張嘴。”
饒時偏頭躲開,吞咽一口:“吃不下了,沒什麼胃口。”
“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于桑洲開始收拾,順手扯了張紙遞給他,“自己擦擦。”
他看着于桑洲将垃圾丢進垃圾桶,走過來朝他伸出手,饒時愣了愣,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接着,身邊站着的人俯下身子,拿過他手中那張紙,輕柔地在他嘴上碰了碰,于桑洲說:“燒到手腳不便了?擦嘴還得讓我來。”
“我明天早上自己點外賣就行……”臉上都有些發燙,估計還是沒退燒,饒時用手蹭了兩下剛才被紙拂過的嘴角,“你總不能一直在這兒照顧我吧。”
“照顧”這個詞純屬脫口而出,說完他才意識到,于桑洲竟然在照顧自己,而且,照顧得好像還不錯。
大學的于桑洲很不一樣,和高中時期的那個人差别很大,大概是接觸多了,那些好的地方自然能被看見。
但饒時有些納悶。
為什麼于桑洲這些好,能被他看見。
“我請的假是和你一起的,”于桑洲拿出手機充上電,坐在床邊那把木椅子上,“你什麼時候返校,我就什麼時候。”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帶着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味道,饒時抿了抿唇,問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不知道。”于桑洲這麼說。
“這樣都不像你了,”饒時揮了揮拳頭,“你不是一看見我就想揍嗎,今天怎麼跟變了個人一樣。”
于桑洲聽見這句話突然就笑了,手握半拳放在嘴邊,笑得并不開懷,卻是很能治愈人心,真實的,開心地笑。
他說:“你是不是忘了,你才是最愛動手的那個,哪次不是你第一個動手?”
這句倒是沒說錯。
“所以你幫我是怕我燒傻了,以後沒人打你,”饒時說,“是吧?”
“你這個理解能力……”于桑洲看了眼他頭頂快要滴完的藥水瓶,起身按下床頭呼叫鈴,俯身的動作擋住大半光亮,極近的距離,饒時能看清他的每根睫毛,還有他眨眼時在眼底落下的小片陰影。
他有點想擡手去碰觸,剛動了動手指,于桑洲就坐了回去,他說:“那你就這麼認為吧。”
手指在床單上蹭了兩下,像是為了緩解這根本無人發現的尴尬,饒時問道:“你别是對我心有愧疚吧?”
“我麻煩你清醒一點,”于桑洲跷起二郎腿,朝椅背上仰靠,“我又不是挨打上瘾,對你能有什麼愧疚?”
病房門被推開,饒時看着于桑洲那拽樣,接過護士手中的體溫計。
手腕處的難受感終于消失,要是胳膊沒受傷,他還能自己按着輸液貼,但紗布的存在太過于别扭,饒時彎曲着手臂正準備按上。
反正最多就幾分鐘,忍忍就過去了。
還沒等他按上,于桑洲的主動再一次刷新他對這人的印象。
他按壓的動作不太一樣,饒時一般會選擇用大拇指向上按住,剩下的手指扣住另一隻手的手心。
于桑洲則是三指在上,跟号脈一樣。
護士就在邊上,饒時沒好意思問什麼,隻盼着血早點止住,量體溫的時間能快點到。
時間越是被惦記着,就走得越慢。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于桑洲将按壓的手挪開,血也的确止住了,他坐在那裡拍拍褲子,低頭看着地面。
像是沒事找事。
護士說可以拿出體溫計時,饒時簡直是一刻不停,伸手快速拿出,遞了上去。
體溫比之前低了些,但還是在燒着,護士走後,于桑洲拿起開的藥對着說明書看,他大概是從頭看到尾,最後認真将用量看上幾遍後,才把藥一顆一顆取出來。
他扯出一張抽紙,平鋪在桌面,将藥放上去,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個黑色水杯。
“我在你桌上沒看到杯子,所以拿的我自己的,我用過幾次,”于桑洲拿着杯子晃了晃,問道,“嫌棄嗎?”
“嫌棄,”饒時頭還是有些暈,他朝後仰頭,腦袋在枕頭上蹭了兩下,“那怎麼辦,拿手接水喝?”
“醫院的水應該挺燙的,我接不住,”于桑洲認真道,“生吞吧,你可以的。”
饒時聽完這話,伸手就要拿藥喂進嘴裡,于桑洲“哎”了聲:“我把杯子多洗兩遍就好了,藥如果黏喉嚨裡,那你不又得吐。”
“不用……直接倒水喝就行,”饒時看着掌心的藥,這些藥喝完估計都得喝個半飽,“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是挺難相處的一個人,但這兩天……你還不錯。”
“你這是幹什麼,”于桑洲走到門口,手放上門把手,“還給我打起分來了?那我問你,滿分十分,你給我打幾分?”
他也沒等饒時回答,按下門把手走了出去。
這句話讓他想到那個十分離譜的夢,于桑洲和他那條迎風飄着的束腳褲……
在夢裡,滿分十分,他會給于桑洲打9.99分。
在現實,在今天,在此刻——他會給于桑洲打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