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遲家位于龍城中心城區木西區，相傳當年有真龍栖息于此，故此得名。

現在這裡有沒有龍，司小禮不得而知，但有鬼是一定的——魑魅魍魉聚齊了。

龍城依山而建，自然也是山神的地盤兒，這裡的神鬼精怪他也都了解。

去往賈遲家的路上，男人對司小禮講了賈遲出生的事。

19年前，龍城，做小買賣的賈家喜得貴子。

這是他們第二個孩子，第一個孩子是女孩兒，七斤二兩非常健康，但生出來之後全家不喜，剛巧有個親戚家沒孩子，于是退而求其次把這女娃兒抱了去。

此後，賈家人到處打探生男孩兒的秘方。

還不到一年，賈母懷了第二胎，他們迫切地想知道孩子的性别，然而胎兒形成最初是沒有辦法通過B超确認的，賈家人隻能幹着急。

某天，賈老太太從外頭回來，滿臉堆笑，說帶回來一個高人。

這人有多高呢？怎麼看都得有一米四。

但是人高不在個頭，據說這婆子會看胎兒男女，哪怕月份極低也不會看錯。

一家人幾乎把這婆子供起來，隻等着婆子報喜。

婆子也搞了一出望聞問切，先是看看，然後湊過去嗅了嗅，問了句“你愛吃酸的，愛吃甜的”，又搭在手腕上摸了一會兒。

走完一套流程，婆子從兜裡掏出一張黃紙和一個小水壺，灌了一口東西下去，噴在黃紙上，紙上立即顯現了紅色的字迹，歪七扭八，黃紙變成了一道符。

司小禮“哇”了一聲，點評道：“酚酞遇堿變紅。”

男人：“……”還得是九年義務教育！

然後婆子又掏出一隻銅缽盂，将那“符紙”點了。那黃紙原本就是劣質材料，再一受潮，燒出來煙氣缭繞，熏得滿屋人都跟着咳嗽，賈母更是給熏得直嘔。

然後，那婆子歎息一聲。

所有人的心都提起來。

隻見那婆子指着煙道：“你們瞧這煙氣，搖擺不定，聘聘婷婷，恰似一柔弱少女。你家這一胎啊，又是女娃。”

司小禮蹙眉道：“燒啥不搖擺？點個狼煙，嗖——蹿他家房頂，熏一屋子屎味兒，他就能生男娃？”

男人：“……”被叫做“大狼”的他一時有點害羞。

但賈家人哪兒想到這麼多，一聽那婆子說是女孩兒，當即都瞪了眼。

賈老太最着急，幾乎給婆子跪下：“您給玉帝商量商量，給這個女娃收回去吧，我們重懷一個！”

神婆：“……”她哪兒有這個本事？現場踹一腳差不多能物理回收。

然而，客戶越是信她，接下來就越好辦。

婆子笑得神秘兮兮，說：“我呀，自有妙招，可轉胎兒性别。”

接着就講起祖宗八輩兒在南方當巫師，有一轉性别的妙招百試百靈。

“隻需取豬肚兒、魚腸子、羊尾、驢蹄、雞頭，放入鍋中大火煮12個時辰，湯汁讓孕婦在白天太陽最高的時候服下，那會兒陽氣最旺。*”婆子如是說。

這麼簡單？當然不是，這湯可不是随便就能做的，液化氣加高壓鍋肯定不行，否則婆子就不用營業了。

“炖湯得用靈紙，靈紙燒出來的，才是真火，别的火無效。”婆子如是說。

要說烹饪方法，這就說到了司小禮的專業技能。煲湯講究火候，12個時辰的也不是沒有，但是關鍵在于，一張紙能供應多久能量？要燒12個時辰，隻能源源不斷把靈紙添進去，那麼要炖好這一鍋東西得燒多少靈紙？

别忘了所謂靈紙可都得從婆子那兒買，也就是說整個的這一場所謂的法事，不過是老太太在賣劣質衛生紙。

況且胎兒性别由父親精子決定，哪隻蝌蚪兒跑赢了，生出來的就是什麼，轉換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還不算完，喝完湯剩下的東西要裝入專用的容器供起來。

對喽，這容器也得花錢。婆子說這叫“請聖器”，然後從她那破兜子裡拽出一個劣質保鮮盒，批發價一塊二，一個起批。

保鮮盒上頭也貼着所謂“符紙”。

婆子說這東西要供奉到孩子出生，然後把臍帶放進去，連帶着這一盒兒東西一起埋入山裡，算是把女孩兒還回去，把男孩兒帶出來了。

司小禮忙問道：“埋在哪個山？”

男人垂眸：“你說呢？”

得，不用說了，龍城附近就這一個山——天龍山，也就是不周山。

難怪男人講得這麼詳細，合着是白色污染受害人。

“我就問一句，不算劇透。”司小禮道：“你先跟我說，這婆子還活着嗎？”

“死了。”男人冷冷道：“下山的時候腳底一滑，摔死了。”

腳底一滑……

司小禮咽了口唾沫，但很快他就感覺這婆子死得太容易了。

賈家人照着婆子的話做了，賈母煮了東西硬着頭皮灌下去，把剩下的亂七八糟裝進了保鮮盒，封了符紙，還拿紅布包上，端端正正擺在了供桌上。

當時三伏天，沒多久保鮮盒裡的東西就爛了，臭味順着劣質産品的縫隙往外溢，一家子忍着那撲鼻的惡臭，硬是熬過了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