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瑛大人，我可以進來嗎？”雌雄莫辨的聲音，不嬌媚，也不兇狠。

男子立在門前，皮膚瑩潤，面若桃花，一頭粉色的長發垂墜而下，如絲如瀑。

沒有人應聲，或許已經睡了。男子再次輕叩門扉，柔聲道：“寒瑛大人，我進來了。”說着，便輕輕推開房門。

年輕的雪神卧在床榻上，未看完的書卷掉在床邊。他睡得很安穩，雪神宮是他的家，也是他可以卸下防備的地方。

然而今天，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朦胧間，雪神感覺到有人在靠近，氣息很熟悉，是在他身邊侍奉的龍稚。

從前也有過，雪神看書的時候睡着了，都是龍稚細心照看。因此察覺到異獸靠近，雪神絲毫未覺意外，隻等着來人如往常一樣，為他拾起掉落的書本，滅了燈，然後退出去，留他獨自安眠。

然而，這氣息卻停在面前，良久，緩緩地、緩緩地，越靠越近。

雪神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美豔動人的臉。那距離太近，幾乎要碰到他的唇。

龍稚吓了一跳，慌忙直起身子，眼裡寫滿驚惶不安。

“寒、寒瑛大人……”龍稚想說些什麼，去佐證他行為的正當性，然而腦中全然空白。

“你做什麼？”雪神開了口。他聲音一貫清冽，此刻卻沒有以往的溫柔。答案顯而易見，這問題也不必回答。

龍稚退後半步，屈膝跪在床前，聲音幾近哀求：“龍稚愛慕雪神，求雪神垂憐。”

床榻上的人坐起身，看着他視為夥伴的異獸，久久不語。半晌兒，終于長歎一口氣。“你何必呢？”

龍稚心裡猛地一頓，再擡起頭，眼中已泛起水光。

“龍稚自知是兇獸，上不得台面，我不奢求名分，也不要修為，能在您身邊伺候就好。是您救我出來，讓我擺脫任人玩弄的命運，有了今天安心自在的日子，我——”

“稚兒。”雪神打斷他的話：“救下你的那天，我就說過，你不必伺候任何人。”

“可伺候您，我甘願的！”龍稚眼中有着近乎偏激的執着。

雪神沒有應下，而是給了他一句話。

“稚兒，平等是愛的前提。”

第二天一早，龍稚不見了，雪神宮隻留下一張簡短的字條。

“我去找我的平等。”

***

“我去找……我的……平等？”

山神居所，客廳。戈旦盯着紙條，茫然道：“平等、團結、互助、和諧……龍稚是要追尋什麼人間大愛？”

他不知前情，隻聽六出說這是龍稚出走前留下的，隻能盲猜。

事實上，那天發生了什麼，在場諸位都不知道，唯一知情的當事人司小禮——前世記憶還封在摩天墳裡。

六出知道這一段過往，還是因為他們朝夕相處，他對龍稚的情感有所察覺。而龍稚消失那天，雪神的表情讓他猜到了故事的全貌。

“所以，龍稚出走，是因為表白失敗？”戈旦推斷道：“雪神的話讓他覺得自己是兇獸，身份相差懸殊，根本無法相愛，于是負氣出走了……”

說到後來，戈旦的聲音漸漸癟了下去。他說的不僅是龍稚，或者說，他是從自己的角度去推斷龍稚的想法。

六出忽然心疼，輕輕牽住了戈旦的手。戈旦先是一愣，旋即綻開笑顔。

那天，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認真工作的男人果然最帥了，喜歡的人終于被他感動到了！他要繼續努力工作，當好偵探多賺錢，給媳婦雇一幫小弟，這樣他就不用這麼辛苦凡事親力親為了！

然而，六出隻是看狗蛋兒耷拉着耳朵的樣子太可憐，一時心軟選擇了原諒他。戈旦完全領會歪了……

司小禮捏着字條，看了許久。山神雖然平時是個醋缸，但此刻卻也不是發作的時候，隻能由着愛人盯着那張字條發愣。

十分鐘過去了，男人終于忍不住出聲：“别想了，不是你的錯。”

“啊？”司小禮擡起頭，用懵懂的眼神注視男人：“啥意思？”

山神愕然。“不是，我以為你在反省。”

司小禮不明白：“我反省啥？”

山神：“……”

“我知道了。”司小禮恍然道：“龍稚跟狍鸮在一起，是因為我拒絕了他，所以我會感到愧疚。你是這樣想的吧？”

看來是想錯了，男人沉默片刻，還是誠實的點了頭。

司小禮歎息一聲：“唉，你這是刻闆印象懂嗎，刻闆印象。就好比某男追求女同學，對方不喜歡他，他就要死要活，結果真自殺了，某男家屬及部分無良網友就說這是女生的責任。”

山神：“……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但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神仙也頭大了。

“不過呢。”話鋒一轉，司小禮又道：“還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具體到我……咳咳，還是用‘雪神’指代吧太羞恥了。”

衆人均無異議。司小禮繼續道：“具體到雪神和龍稚的事情上，雪神的處理沒有問題，龍稚的做法也很灑脫。”

司小禮分開闡述。“先說雪神，意識到夥伴對自己的情誼，他沒有躲避，也沒有假裝不知情維持現狀，而是直白地告訴了對方，他不同意。若是換一種方式，比如顧及以往情誼，或者不願破壞現有的關系，看破不說破，模棱兩可，反而辜負對方一片心，還耽誤了人家。”

“再說龍稚。我覺得他灑脫，因為他完全理解了雪神的話。他跟在雪神身邊，一直悉心伺候着，甚至産生了愛慕之情，他就應該明白，雪神并不會介意他是兇獸，更沒有讓他去找個同類在一起的意思。”

“我反對。”戈旦忽然道：“你這是刻闆印象哦刻闆印象。不要覺得我們六六可以接受兇獸，神明就都可以不在乎哦！”

六出：“……為你哥質疑你嫂子，最後慘的還是你自己。”

“啊這……”戈旦忙改口道：“是本偵探分析的結論。畢竟你現在沒有記憶，不知道雪神當初怎麼想的，而且……現實中你确實找了神明吧？我哥可是上古神明，比飛升的高級。你為什麼偏偏喜歡他？”

上古神明老臉一紅，羞怯地看向愛人，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