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是中午十二點的，鬧鐘是早上六點鐘的，陳昊四點多點就醒了。

十一月初的燕市淩晨，窗外還黑乎乎的。

陳昊睜着眼睛盯了許久天花闆，按捺不住激動與緊張，蹑手蹑腳爬起來去客廳裡再一次檢查行李箱。

卧室門開了又關上的一瞬間，盧默青睜開了眼睛。

陳昊沒發出多大聲音，但他剛剛離開被窩，盧默青就被驚醒了，隻是裝睡。

……有點困，想接着睡。

盧默青艱難地抉擇了兩秒鐘，還是起了身。

等把人哄上飛機就能安心了，現在還是有臨陣脫逃的可能性，得守緊點。

有的人會突發婚前恐懼症，何況陳昊原本就是被趕鴨子上架。盧默青對此充滿了不安全感。

婚期越近，盧默青越不安，怕陳昊反悔。

陳昊隻開了客廳的小燈，蹲在沙發邊，打開行李箱，剛要檢查，乍一聽到身後卧室門響，扭頭看到站那兒面無表情看自己的人，吓了一大跳：“哦吓！”

盧默青：“……”

哦~吓~

盧默青都想哦吓！

陳昊反應過來，摸摸自己的小心髒，竟還倒打一耙：“你吓死我了……”

盧默青一向有起床氣，聞言本能地怼回去：“你怕什麼？除了我，這屋裡還能有誰？”

陳昊原想讓他去浴室裡不開燈照照鏡子看吓不吓人，話到嘴邊欲言又止，從自己找原因：“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陳昊的态度一好，盧默青的毛就順了，語氣也緩和下來：“沒，我正好出來喝水。”

為了圓謊，盧默青真去倒了兩杯水，自己喝一杯，另一杯遞給陳昊。

陳昊道着謝接過來，客氣客氣地喝了兩口。

盧默青坐到沙發上，看着行李箱：“東西都檢查過了，沒少，你又打開别弄亂了。”

“我再看看……”陳昊讪讪地說。

場面安靜一陣，陳昊欲檢又止，問坐着不動的盧默青：“你坐那兒看着我幹什麼？怕我偷你行李啊？”

盧默青瞥一眼地上的行李箱：“怕你把我内褲拿出來丢了。”

“哈？我神經啊？我丢你内褲幹嘛？”陳昊問。

“不知道。”盧默青說，“你檢查你的，我又沒影響你。我喝水。”

說完，端起水杯慢慢濕潤嘴唇。

陳昊隻好低頭扒拉幾下行李，可确實沒什麼好檢查的，差點兒扒拉亂，趕緊塞回去，悻悻然地關上蓋，起身回卧室繼續睡覺。

盧默青跟回去。

但陳昊睡來睡去睡不着，又坐起來。

盧默青閉着眼睛抓住他的手：“再睡會兒吧，我叫你起床，不會遲到。”

“你睡你的啊，我又不影響你。”陳昊說。

盧默青理直氣壯：“你不跟我一起睡就是在影響我。”

陳昊無語，躺回去一會兒，翻了個身背對着盧默青，漸漸睡意上來了。

最後是被盧默青叫醒的。

陳昊揉着眼睛把手機摸過來一看，已經是八點半了。

“啊！”他慘叫一聲，什麼瞌睡都沒了。

盧默青平靜道：“别叫，還早，不急。”

“萬一路上堵車呢？萬一安檢排隊呢？飛機又不等人！”

陳昊騰的起身，沖進浴室乒乒乓乓一通折騰，沖出來火急火燎換衣服，接着沖去廚房做早飯。

盧默青慢悠悠起床，正兢兢業業地鋪被子，陳昊沖回卧室朝他嚷嚷：“快點洗臉刷牙換衣服啊！平時你根本不是這麼拖拖拉拉的，你是不是故意看我急你就故意的？！”

确實有點故意的成分在裡面，因為看陳昊這着急的樣子很好玩。盧默青還知道他偷偷上網查出行小常識。

但盧默青哪肯承認？他就隻是淡淡地說：“平時上班，現在休假，休假當然可以休閑點。”

這話說得陳昊無從反駁，隻能幹巴巴地說：“反正你快點！飛機不等人！頭等艙也不等！”他查過了！

盧默青給自己的慢找理由：“那被子你鋪？”

就鋪個被子而已！磨磨唧唧磨磨唧唧！

陳昊二話不說，走過去搶過盧默青手裡的被子，使勁朝空中一抖，落下時是完美的平整度。

連續兩年年末評定酒店客房清掃效率第一名（獎金200塊），可不是浪得虛名！

盧默青被陳昊推進浴室，洗漱完出來，剛換好衣服，陳昊就說早飯做好了，催他趕緊去吃。

一聽這頓早飯就肯定很敷衍，走過去一看，比敷衍更敷衍。

橙汁和烤面包。

“至少煎個蛋吧。”盧默青發自内心覺得自己已經很好養了。

陳昊倒也确實有幾分愧對，說：“不好意思，沒有蛋了。”

“腸也沒有？”盧默青說，“青菜總有。”

黃油和奶酪他知道确實沒有，因為陳昊和自己都不愛吃，壓根沒買。至于那條西班牙火腿，上個月就吃完了。

“都沒有，别問了。我們要去一個月啊，冰箱裡都清空了。”陳昊說，“我這一個星期都沒買菜，緊趕慢趕昨天正好吃完，就剩這袋面包和橙汁，等下這瓶橙汁要是吃不完，我灌水瓶裡，去機場路上喝。”

坐飛機小常識貼裡說了，安檢不讓帶外面的水過，陳昊怎麼也得在那之前喝完。

這瓶橙汁是盧默青在對面那家東西死貴、辦會員沒有積分優惠還要倒貼會費的強盜超市買的。但凡是在那家店買的東西，浪費一點陳昊都心疼死。

盧默青還就不信了，起身打開冰箱一看，沉默。确實是什麼都沒有了，幹淨得像這冰箱剛被送過來的那天一樣。

裡面燈都是黑的，陳昊已經把電插頭都拔了。

盧默青坐回位置上開始就着橙汁吃吐司。

在節約糧食這事兒上他不好說陳昊什麼，這也沒錯。

看盧默青吃得沉默，陳昊找補道：“你不是買的頭等艙的機票嗎？聽說貴賓休息室有自助餐免費吃，都挺不錯的。”

盧默青點點頭，繼續吃吐司。

陳昊欲言又止。想勸盧默青少吃點，留着肚子等下去吃免費自助。

網上有人拍過，挺多吃的呢，都算在貴得離譜的票價裡了。怎麼吃也固然是吃不回本，但不吃就更虧。

可是轉念一想，盧默青和自己不一樣，肯定是不在意那些的。如果說那話，盧默青得覺得自己很窮酸吧。雖然這就是事實。

陳昊一邊窮酸一邊要面子，隻能讪讪地作罷。

吃完早飯，陳昊收拾完，打包好剩下的橙汁，就催盧默青盡早出門，理由是怕路上堵車。

盧默青看透了他要去吃自助餐的小心思，沒說什麼，點點頭叫車去了。

原本盧默青是想自己開車過去，方便一些，可陳昊十分精明，先查了機場停車場的價格，一算咋舌，說停一個月停車費七八千都有了，這錢不如給他！

盧默青當時就特别想問：我給你的卡月額度七八十萬也随便你刷，你跟我說這話？？？

忍住了。

盧默青叫好了車，就被陳昊緊趕慢趕地趕着下樓去等了。

他倆站大馬路邊上等了十分鐘那車還沒到，倒是遇到了出來遛狗的樓上鄰居。

鄰居見盧默青帶着兩大一小仨行李箱和一個大活人站在路邊吹風，愣了下，問怎麼了，車壞了這是？

盧默青順着話說：“嗯，剛發現，趕着去機場，來不及修了。”

對于住在這裡的人來說，為了省幾千塊的停車費而把自己搞這麼狼狽，是很抽象的行為。

盧默青倒不是自己好這個面子，而是作為一家律師事務所的門面，他必須維持形象。不然一傳十十傳百，别人得以為事務所的财務緊張到這地步了。

鄰居熱情地要把自己的車借給盧默青，但他不想無緣無故欠這麼個人情，正要措辭拒絕，叫的車來了。

鄰居一看，就沒再說。

車開出去好一會兒，盧默青轉頭看從剛剛開始一直沒說話的陳昊，問他怎麼了。

陳昊看了眼前面的司機，搖搖頭，沒說話。

盧默青沒在眼下追着問，等到了機場下了車，才又問一遍。

陳昊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給你添亂了啊？”

從站馬路上等十分鐘車的時候陳昊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那時候正要問，那鄰居就出現了。然後盧默青還撒謊說車壞了。

陳昊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那些窮酸的觀念對于盧默青而言，不僅是不必要的東西，甚至還是一種麻煩。

“是有點不方便，不過還說不上是添亂。”

盧默青突然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手腕上的聘禮一金在陳昊眼前晃啊晃，“你這一路開開心心，就什麼亂都不會有。如果你不高興了，才算給我添亂。”

陳昊不自然地左右看有沒有人注意這邊，結果發現好幾個人在看，他趕緊催着盧默青走。

一邊走，陳昊一邊琢磨給盧默青再買點什麼。盧默青那麼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