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發出一聲悶哼,試圖轉過身,許小真看着血液涓涓從他腦袋上冒出來,有一瞬間的害怕。
但想到自己活着還不如死了的人生,想到肚子裡死活都不知道的孩子,想到周延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還有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陳奕松,他的心中瞬間滋生了無窮的怒火和恨意,連揮舞的手臂都充滿了力量。
砸碎他!
砸死他!
把他砸得稀爛!
就像砸開陳奕松的腦袋一樣!
他抱着儀器,用尖銳的部位照着男人的腦袋又狠砸幾次,直到他血肉模糊直挺挺倒在地上,發不出一點聲音,許小真才咽了咽唾沫,将手中的儀器扔到地上。
他從醫用托盤裡拿出一把刀藏在袖子裡,他轉身欲要逃出手術室,想了想,頓步回來,狠毒地把刀分别插進醫生兩隻手的手腕,确保他就算還能爬起來,也再沒有可能拿起手術刀才起身。
拿着麻藥過來的護士見他一身血,瞬間發出尖銳的鳴叫。
許小真飛速把手術刀架在她脆弱的脖頸上,氣沉丹田,胸腔發聲,刻意讓自己顯得遊刃有餘:“販賣人口,還是omega,你們知道自己犯的是什麼罪吧?夠你們拉到法庭外槍斃十個來回了。”
護士驚恐點頭。
“我沒打算起訴你們,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知道嗎?”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否則今後會有無窮的麻煩。
護士繼續驚恐點頭。
許小真放開她,從衣架上扯了件風衣披在身上,用來蓋住血迹,才轉身離去。
這個時間,隻有城市高樓上的LED屏幕沒有熄滅,安靜播報着淩晨新聞,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在01:23分上,公交早都已經停運,許小真的手機也沒電了,他想回家隻能等到明天。
從早上一直折騰到第二天的淩晨,許小真徹底逃脫魔窟之後,才有心思回想剛才的場景,簡直令他心有餘悸,如果不是他們自己在黑市買到了假的麻醉藥,恐怕他一覺醒來人已經在黑市了。
許小真站在街上平複了許久心情,緊張的情緒退散後,發覺自己腿肚子抽痛,餓得想啃人,隻好找了個能照進光的橋洞,摸了管營養液灌進嘴裡,饑餓感才逐漸消失。
他從包裡掏出一沓子檢查單,無非是檢查營養不良貧血的數據,他飛快略過,目光停在那張B超單上,大醫院就是不一樣,照得很清楚,醫生說胎位也很正。
這是孩子的臉,孩子的手,孩子的腿,還有孩子的腳,他溫柔地撫摸着上面模糊地成像,仔細辨認,猜測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恰好此刻孩子輕輕踢了他一下,不痛,好像隻是在提醒他還在。
光面的B超單借着月光隐隐約約能反射出許小真帶淚的臉。
乖寶寶,好寶寶,爸爸這麼不可靠,你還活着。
他輕輕摸摸肚子,也不知道這麼大的孩子能不能聽懂人說話,小聲和他說着話:“起個名字吧,好不好?别人都說隻要起個名字,就好養活了,叫什麼好?你想叫什麼?”
起了名字就有羁絆,對世間有了留戀。
孩子按照正常來說應該随周延姓周,但他死了,孩子上戶口恐怕困難,還是随自己姓許好了,所以叫什麼許什麼好?
許小真想了很久,他一定不要孩子像他一樣,有個随随便便的名字,許小真讨厭自己的名字很久了,許小真,小真,簡直和叫大壯沒什麼區别,隻比旺财好一點兒。
“叫許留好不好?留下的留?”
許小真細細品味了一番,覺得這個名字真不錯,無論是男是女用起來都很合适。
孩子既然沒有反對意見,那麼這件事就敲定下來了。
他希望無論什麼情況,這個孩子都能頑強的留存下來。
自然孩子也沒機會發表什麼意見。
可是要如何讓這個孩子留下來?
無論是公立醫院還是黑診所,許小真所有能試的法子都試過了,他甚至想過去政府,像在醫院一樣謊報他是個失去alpha的可憐omega,還懷着孩子,讓他們幫幫自己。
但很顯然是個馊主意,他根本瞞不過任何人,他們把腺體看得比一個即将出世的孩子更重要。
“早些年有個omega要死要活非得和一個beta在一起,自己把腺體挖了,還沒死,你試試?”
這段話像魔音一樣反反複複出現在許小真耳邊,試試呢?
反正現在也沒有什麼辦法了,所有的路都是死路一條,試試呢?
失敗了無非一起死而已,他本意就是想死的,因此死這個代價,在他這裡都算不上代價。
隻是這些天處處碰壁的磋磨,讓他原本衰敗求死的心浮出一團越燒越烈的火焰,他迫切地想知道陳奕松死沒死,他對陳奕松的恨越發濃烈,他想報複。
……
高考過去一個星期,那些對他充滿好奇的同學逐漸散去,大家都有自己的生存問題要發愁,總不會天天有空在他家附近晃悠。
許小真從市中心回來後,先回家收拾了房子,髒衣物洗幹淨晾好,牆壁都擦得反光。然後把電話卡找出來插了回去,一堆未接電話和短信轟炸而來。
許小真挨個删過去,發現有幾通四區和學校教務發來的。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等挖完腺體再回複,萬一他死了正好不用回了。
真是個幽默的好笑話。
許小真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自己做手術該怎麼做,要這個儀器那個儀器,每一件都要大幾萬,就連一把小小的手術刀,也要大幾千,甚至他連購買的途徑都沒有。
留給他的隻能是一條野蠻的路徑。
他反反複複看人體脖頸解剖圖,對着自己的脖子一遍又一遍摸索,在紙上畫了一遍又一遍,連做夢都是血管和肌肉走向。
這是周延走的第一個月,許小真夢見他了。
他站在學校門前的夕陽裡,不耐煩地看着表,發絲漆黑濃密,五官深邃,和記憶中一樣。
許小真呆呆走過去,被他一把扯住手腕:“怎麼這麼慢!讓我等你這麼久?走啊!”
許小真想起有孩子,嗫嚅着說:“慢點,慢點,有寶寶。”
周延皺起眉頭:“什麼寶寶?”
許小真張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醒了,他睜開眼睛,抹了把臉,發現上面全是冰涼的眼淚。
原來周延已經死了一個月了,這段時間,既像一天,又像一輩子。
他回來看自己,可許小真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他們的孩子叫許留。
今天清晨的陽光很刺眼,是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