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帶土死了,死前托付給卡卡西的除了琳與一隻寫輪眼以外,還有宇智波滿級。
卡卡西下定決心要照顧好帶土撿回家的小孩,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守護他的幸福。
命運總是不講道理,它每每在卡卡西做出決定的時刻偏離軌道:他從死守規則的執念中被帶土喚醒,決定珍視同伴時,便失去了同伴;他決意守護琳的安危,琳義無反顧撞進了千鳥;卡卡西在老師的幫助下再次掙紮站起,水門老師又死在了九尾之亂。
好在卡卡西唯一還擁有的、過去時光遺留給他的存在依舊好好活着。
宇智波滿級神出鬼沒,有時能在街尾的陳舊小院裡待上整天,有時的行動又規律到可怕,兩任監護人的接連死亡似乎并未改變滿級的性格,他依舊活潑開朗,在武力至上的大族裡也能交得到朋友。
滿級在族内的交好對象也出乎卡卡西的意料,宇智波鼬曾是他的部下,卡卡西也算了解這位宇智波天才,鼬的性格以及思想并不容易找到能平等對話的友人,這麼多年來也隻有止水。
卡卡西在任務結束後随口一提,沒想到鼬也承認滿級是他的朋友。
木葉與宇智波的關系愈發惡化,鼬與止水是宇智波裡親木葉的一派,卡卡西難免憂心滿級在族内的安危。
他身為外族卻擁有宇智波的血繼,并非所有宇智波族人都認同他,不如說,大部分的宇智波都極端排外。沒有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村内對卡卡西惡語相向,一部分因為他是火影的弟子,一部分基于卡卡西本身的實力,另一部分則是拍闆定下此事的人是族長宇智波富嶽。
警務部的黑臉與冷言冷語卡卡西向來視若無睹,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影響滿級在族内的正常生活。
滿級提議出想與卡卡西一起生活,原本也沒什麼不好。
自噩夢纏身的混沌一夜之後,卡卡西第二天清早醒來,發現把宇智波滿級當抱枕一樣攬懷裡緊緊抱着睡了整晚——平日裡他拿自己當滿級的前輩來看,當着想要保護的對象展露未曾被人見過的脆弱一面,這件事讓卡卡西十分難為情。
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好到可以驟然突破距離到睡進一個被褥的程度,帶土去世前,他與宇智波滿級還十分不對付。卡卡西對滿級的忍術天賦看出一二分端倪,不理解身為忍者,不去習得力量變強,反而躲在帶土身後浪擲自己天資的家夥。
但他不是會多管閑事的性格,卡卡西不會擅自做主讓他人改變意志,說到底這些都與他無關。
直到帶土死去,卡卡西與滿級的接觸逐漸密切,從慰靈碑前的一幹二淨的空碟和身後樹枝上的鬼祟動靜都能尋見滿級的蹤迹,兩人比起直接的語言交流,更多的則是這類心知肚明的安靜等待與無聲陪伴。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旗木卡卡西插着口袋在慰靈碑前陷入過往回憶的泥沼時,總有人以丢擲苦無的方式朝他後腦扔糖果,忍者的身體反應令卡卡西輕松将被體溫捂熱的硬糖入掌中。
他握緊掌心的糖,再回頭去看,隻剩下搖晃不止的枝桠與幾片飄然而下的綠葉。
滿級時常提起要搬出宇智波一族的事,聽了太久,沒準是脫敏了,卡卡西也覺得并非不行,要從宇智波裡摘一個人出來,和将人從一族除名幾乎沒有區别。
他思慮再三,決定先向三代提出申請,再去拜訪宇智波富嶽,看看宇智波族内的反應,那麼最後剩下的,則是卡卡西自己需要克服的心理問題——他由心的恐懼再度失去什麼、害怕憑借自己無法守護好滿級。跟在自己身邊真的會比待在宇智波一族安全嗎?放棄自己的親族跟着一個外人對他而言真的更好嗎?
滿級總是那麼擅長推銷自己,永遠充滿活力、自信滿滿,與帶土一樣是宇智波一族的異類。卡卡西幾乎陷入了滿級描述的對未來的美好設想裡,他也很久沒有家人了,同樣渴求一份穩定溫暖的親情。
宇智波滿級難以管束,甚至做出過孤身一人出村的近似叛逃的舉動,卡卡西唯一一次對滿級冷臉是發現他極大可能與大蛇丸有聯系,哪怕是與叛忍私聯,卡卡西也依舊沒抓到宇智波滿級的錯處,他将切實證據遮掩得幹幹淨淨。
隻有這種情況下,卡卡西才想起帶土以前确實得意洋洋的宣揚過撿來的小孩很聰明這回事。
旗木卡卡西開始反省自己,是否因為屢屢拒絕滿級的靠近,反而把他推得太遠——這并非他的本意,卡卡西也并不厭惡宇智波滿級,而現實就是三代出于無法言明的理由,暫時壓下了卡卡西的申請。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為何了。
僅是一次普通的傍晚。
卡卡西照常去慰靈碑探望帶土和琳,身後的小尾巴一如既往蹲坐在不遠處的樹幹上,碑前擺放的空盤中心留有一粒糖,卡卡西看了一眼,把糖塞進口袋沒有說話。
他閉上雙眼,在心裡把想對帶土說的話過了一遍,耳畔除了呼嘯而過的微涼晚風,偶爾響起的幾聲蟲鳴外,便是宇智波滿級毫無收斂的咀嚼聲。
牙齒與硬糖碰撞的細微動靜壓過了卡卡西低沉的情緒,等他反應過來,早已在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雙眼,望着天際處徹底沉入地平線的夕陽餘晖思索自己确實該多換菜色,滿級看起來還是一副矮矮小小的模樣。
暗部今夜有S級以上的任務需要執行,連具體的任務環節都是保密内容,卡卡西上一次遇見類似的情況還是與大名相關的任務。
卡卡西比往常更早的從慰靈碑處離開,他知道放在帶土墓前的紅豆糕有人會處理,卻不知道自這一夜後,盛滿祭品的盤子再也不會空了。
過往的每一次離别,都是蹲坐于樹枝間的滿級目送卡卡西遠去,這是卡卡西首次望見滿級的背影——在他踏入死路的那一夜。
三代火影與志村團藏帶隊,暗部與根部共同出動,卡卡西身為暗部小隊隊長,臨近任務啟動也沒有拿到具體的執行内容。圍守宇智波宅邸的命令暧昧不清,在宇智波與木葉關系越發僵硬的當下,絕不是個好兆頭。
卡卡西隔着暗部成員千篇一律的冰冷面具,望見熟悉的身影逐漸被宇智波圍牆投射而下的陰影吞沒,那一刻的卡卡西再度失去了自我,他與無數蹲守在黑暗中的暗部是一體多面的冰冷機器。胸膛裡來回翻滾的諸般滋味也被覆蓋于面容上的厚實面具徹底隔開,他是屬于火影與木葉的鋒利刀刃,刀沒有性命與思想,不能阻攔任務目标之一踏入危險之地。
旗木卡卡西的個人情緒不能動搖木葉S級别以上的保密任務,這必将是關乎整個村子以及火之國穩定的大事。
——那帶土死前的托付呢?
狸貓面具後的人心亂如麻,雜亂無章的心緒依舊被死死強壓于這副血肉構成的忍者軀殼中,它們持續不停地敲打着卡卡西的心房,平穩躍動的心跳也在質問他:‘宇智波滿級該怎麼辦?’‘他隻有我了!’‘你又要違背帶土的托付嗎?’
他放任了無知無覺的滿級踏進死地。
所以卡卡西最終隻能在屍山血海裡,收獲到一具失去溫度的冰冷屍體。
卡卡西半跪在地面,膝蓋下的地面也搖晃着要翻騰而起,試圖将他吞沒;卡卡西伸手掀起從腳覆蓋到頭的白布,染血的慘白布料撲面而來,打算立即封堵他的呼吸。
卡卡西的指腹停留在傷處。
下刀之人刻意留手了,這一刀擦着心髒而過。
可他的留手并非要給予滿級一線生機,看上去更像是審訊與折磨,這顆會在卡卡西懷裡熱烈跳躍的心髒被一柄刀攪碎。
這把暗部統一制式的短刀并非被宇智波鼬握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