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把兩個人安排在同一間?”
“是、是的。”
“很好。”
沒有平常那樣懶散随性的語氣,也沒有逗弄人的插科打诨、吓唬人的玩笑話。
五條悟回應的,僅僅隻是短促的幾個音節。
卻給人一種死到臨頭的恐怖感。
“沒有傷亡!”
彙報者被吓得不敢呼吸,連忙大聲喊道:“全都安全!”
那邊頓了頓:“繼續。”
“他們、他們兩個人一起進了浴室,鎖了門,已經好一會沒有出來了。”
“……哈?”
八點半。
五條悟解決任務,瞬移回來,看見一片淩亂的房間。
雪菜坐在床上,已經換好了校服。
高專的校服規矩整齊,是相對而言更方便戰鬥的款式,裙子的長度到膝蓋上面一點,外套隻有一顆紐扣,整體是沉悶的黑色,别無裝飾,但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盈可愛。
乙骨憂太因為是死刑候補,所以校服是特殊的白色,以便一眼就能分辨。
少年穿着這樣純白的顔色坐在她的床邊,頭顱低垂,顯出一種溫馴和忠誠,像是童話裡公主的白騎士。
“你們這是……打完架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她紅紅的眼尾:“哭了?沒受傷?”
哭了不止一刻鐘。
她剛剛擁有人類的身體,很多地方從來沒有被人碰過。
少年的手指溫度滾燙,指尖上帶着薄薄的、粗糙的繭。
有一次眼睛上的布條滑落下來,看見她後腰有兩顆小痣。
那裡很敏感。
一碰就發抖。
“早上,我和雪菜産生了一點誤會……裡香攻擊了她。”
乙骨憂太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抿緊唇,隐瞞了換校服的事。
他認為,這樣的事情沒有必要給老師知道。
“雪菜好像有治愈的能力,很快就把脖子上的傷治好了。”
五條悟等了兩秒,見他沒有繼續說話,輕輕‘呀’了一聲:“這就沒了?彙報得很簡明扼要嘛。”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使少年感到一陣莫名的心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那麼,雪菜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五條悟倚着牆,看向她。
“被憂太欺負了的話,放心大膽地說出來就好,老師會站在你這一邊哦。”
騙子。
在雪菜心裡,五條悟和憂太根本就是一夥的。
一個總是笑眯眯,但是身上的氣息很吓人,咒力還會跑到她的腦袋裡胡來。
一個會掉眼淚、朝她哭,看起來很好欺負,但她隻是推了他一下,他就叫咒靈來掐她的脖子。
都是好壞好壞的人。
她才不要向五條悟告狀。
那樣的話,肯定會死得很慘。
想到這裡,她有點害怕地看了憂太一眼。
接觸到她的目光,少年有點緊張,下意識去扯她的袖子,露出讨好的神色。
“嗯?”
五條悟摸摸下巴,把目光放在了少年的手指上。
……
憂太被看得有些不安,下意識把手指收了回去,下垂的狗狗眼眨了眨,表情怯懦溫順,像是一隻無辜的草食性動物。
“呵。”
五條悟短促地笑了一聲,等了一會,沒等到她說話,于是将嘴角抿起來。
“既然這樣,那就出發去學校吧。”
“好的……”
乙骨憂太走到門口,下意識往回看了看,房間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這樣走人好像不太好。
“老師,我們要收拾一下嗎……”
“不用。”
五條悟雙手插兜,大步走在前面。
“會有人過來的。”
……
像是為了印證五條悟的話,十多分鐘之後,一雙分趾鞋踩了進來。
順着袈裟的衣角往上看,是一個長發青年。
他面容隽秀,眉目溫和,紮着半丸子頭,顯得有幾分書卷氣。
他身後,一隻巨大的龍忽然浮現,接着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咒靈。
它們一群像是聞到了食物味道的狗狗,沖着房間裡的床鋪而去,有一些慢了一拍,于是轉頭鑽進溫泉和浴室裡。
巨龍有着白色的、漂亮的鱗片,體型很大,即使它努力将自己縮成一小團,但還是有會弄壞東西的嫌疑,被同伴們排擠在外面。
它不滿地吼了兩聲,甩甩尾巴,幹脆朝外面飛去。
“不行哦,虹龍。”
青年拍拍它的腦袋:“她現在啊,恐怕不想見到我們呢。”
聽見這樣的話,虹龍又發出焦躁不安的吼叫聲,用腦袋蹭着主人的手掌,一副久久沒有得到過食物、饑腸辘辘的模樣。
青年笑了笑,不為所動。
虹龍發出悶悶的叫聲,别過腦袋,看見其他的咒靈已經鑽進她睡過的被子裡面,團團蜷縮着汲取她的味道,頓時又不滿地大吼起來,尾巴直接把天花闆頂穿了。
它甚至想要把這張床直接吞進自己的肚子裡。
“不可以哦,虹龍。”
青年笑了笑,擡手掐住它的脖子。
“這樣的話,就完完全全變成變态了呢。”
動作間,他寬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他的手臂。
從手腕到手肘,目之所及之處,全是傷口。
——像是他自己劃的。
“你現在這幅樣子會把她吓壞的。”
他的表情淡淡,這麼說着,語氣斯斯文文,但卻帶着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虹龍頓時噤聲,不敢再有動作,那些團在床上打滾的小咒靈們也頓時停了下來,全都乖乖的、安靜地看着他。
他放開虹龍,低頭看向地闆。
那裡曾經有她的體.液。
幾隻小小的咒靈正聚在一起舔舐地闆。
這些小家夥沒什麼用,和她相處的時間也很少,總是搶不過那些大家夥,所以現在,隻能可憐巴巴地想要透過地闆去攫取她的味道。
他走進浴室,從洗面台上拈起一滴水。
是眼淚。
被弄哭了麼。
他舔了舔指尖,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