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戴的也是白色口罩,頭上套着一次性的手術帽子,全副武裝的樣子讓他再次聯想到那個詭異的、裹挾着冰冷氣息的詞彙。
死神。
不知怎的,他忽然開口:“你要走了嗎?”
“不。”
他聽到床邊的人說:“我再等會兒。”
他像是思考着什麼,在深沉的思緒間隙,還不忘對松田陣平進行安撫。
“我在想,你這樣到底要幾天才能拆鋼闆。”
“…………”不,絕對不是。
松田陣平注視着他。
從一開始,這個男人就是帶着殺意來的。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忘不了手術台上的黑暗,自然也忘不了這個人身上的殺意。
可他還是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謝謝。”
“你是個好醫生。”他說。
從下午蘇醒到現在,已經不知道多少個醫生來看過他了,他們的眼神堪稱狂熱,看向松田陣平的手仿佛在看神迹一般。
對于松田陣平來說,這同樣也是奇迹。
如果不是他,松田陣平知道自己的手絕對保不住了。
從摩天輪掉下來的時候他的意識還很清醒,他本來可以避開那根樹枝的。
可是——
在墜落的時候,他抓到的那張警官證從手裡滑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要是這東西掉了就再也不可能找得到的感覺。
所以他還是伸出了手。
就算廢了一隻手,不是還有另一隻嘛。
就算隻剩下一隻手,他也比其他人更厲害。
在被救起來的時候,松田陣平還樂觀地想着,然而到了手術台上,麻醉時朦朦胧胧的狀态還是喚醒了他内心最深處的隐憂。
如果能成為正常人,誰又願意當殘廢呢。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松田陣平再次說道。
今鶴永夜不由得看了看他。
松田陣平是故意的吧?
“你知道我要來幹什麼?”他忍不住問。
“大概猜到了。”松田陣平說,“那又不是不可以說謝謝。”
今鶴永夜:“……”
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他的想法,更無法理解002為什麼要救他。
“換藥啦。”一個護士端着托盤走過來,看了一眼松田陣平,“這次換完藥之後,你可能會睡得久一點,等明天醒過來,就能看到你的同事們了。”
松田陣平笑了笑:“要是醒不了怎麼辦?”
“你可别瞎想啊!”護士說,“你這不是恢複得挺好的嘛!都能跟我們醫生聊天了。”
說完她看了一眼身邊的今鶴永夜,在icu這麼久,她從來都沒見過這位醫生。
今鶴永夜也在看着她手裡的輸液瓶。
隻要說一句“我來”,就可以自然地接過瓶身,把手上的毒藥混入其中,悄無聲息地進入松田陣平的身體。
大概會被安室透查到他,但也無所謂了,他用自己身份活動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然而在這一刻,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他的疑問也就再也無人能解答了。
“你看過那張警官證了嗎?”
這時松田陣平忽然說:“能不能告訴我他的名字?”
負責換藥的護士悄悄豎起耳朵。
今鶴永夜還是不動,仿佛雕塑一般。
護士換好藥,見他們還是沒什麼交流,又端着托盤離開了。
今鶴永夜看了一眼倒計時。
59小時44分20秒。
即使他已經離松田陣平這麼近,倒計時也沒有變慢,更沒有停止。
偏差值這種東西,到底是依據什麼來判定的?
在進入這個世界的最初,今鶴永夜曾經産生過這樣的疑問。
“想那麼多幹嘛。”002的聲音再次出現在他的耳邊,“就算你能弄明白,我們也回不去了。”
“融合的劇場版太多了,又有新的TV重置版,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時空亂流,”他敲了敲手邊001計劃用來裝APTX4869的時空魔盒:“看到沒有,除非把你分解成這麼一小塊一小塊的,不然你永遠也回不去了。”
“把這裡當成一個真實的世界不好嗎……”
002的聲音忽然變得模糊而缥缈,今鶴永夜身體一晃,下意識把手撐在護理床的邊緣上。
從突如其來的暈眩中回過神來,他忽然看到松田陣平近在咫尺的臉。
四目相對,松田陣平眼神中透着些不易察覺的緊張:“你要現在動手?”
“不……”
今鶴永夜俯身望着他的臉,聲音似乎殘留着些微的不穩。
就在松田陣平以為他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咔哒一聲,強烈的白光突然在他眼前炸開。
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又聽到那忽然變得讨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要閉眼,我給你檢查一下麻藥情況。”
強烈的白光在松田陣平眼前晃來晃去。
松田陣平聽到了細微的摩擦聲,似乎是手套被摘掉了,微涼的手指撐開他的眼皮,直到那光線照進他的眼睛裡。
他一下子沒忍住:“……靠!”
他之前在手術台上的感覺沒錯,這人是真的有點問題吧!!
這種無意義的假裝醫生病人的對話到底要進行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