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定好計謀,衆人也就各自回房,理會各自手頭的事去了。歐陽春臨走時,招呼陸采莼,道:“你随我來一趟。”陸采莼心中惴惴,垂低了腦袋,跟上歐陽春。
來到廂房,陸采莼忙替師叔屏好了門扉,殷勤上去給他沏茶。歐陽春坐在黃梨木圈椅當中,把手指屈了,慢悠悠把手指叩着椅扶,沉沉叩出笃笃的聲響,一雙鷹隼一般的眼睛卻盯着陸采莼。陸采莼給他瞧得心内發毛,不禁試探問道:“師叔惱我私自北上?”
歐陽春不答。陸采莼又猜:“師叔不滿我同他們結拜兄妹?”話說完,自己先委屈了,道:“我這是無奈之舉,師叔寬宏大量,定是不會計較的罷?”
見歐陽春仍是不發一言,陸采莼隻得繼續猜道:“難道師叔是怪我不該蹚碧柳案那渾水?”末了,自己一想,又道:“我這也沒錯,我學師叔行俠仗義——不好麼?”
歐陽春此時才道:“在這事上,你确實不算犯渾。”
陸采莼雙膝一軟,就要給歐陽春跪下了。她委屈道:“我是再也想不出是何處惹惱了師叔您老人家!您知會我一聲,我立馬改!改不了的,我就給您老人家磕兩個響頭,算是賠禮道歉了!”
歐陽春見她一臉沉痛,這才道:“雖說你多年随我走南闖北,但畢竟是未出閣的女郎,那白玉堂——”
陸采莼聽聞,長籲一口氣道:“我道是甚麼大事惱了師叔,原來卻是此事。”
歐陽春奇道:“這不是大事麼?”
陸采莼卻道:“且不說五哥這一路上甚是照拂我,到了汴梁城裡,便讓我前往他姊姊家中住着——師叔平時識人最準,也瞧得出來五哥他心思正直罷。再說我,我上汴京來是要尋師叔您老人家,可沒動甚麼歪心思。”
歐陽春看她一眼,問道:“你真沒甚麼歪心思?”
陸采莼打量他的神情,忽覺得自己被耍了,連忙拍着案幾叫道:“我瞧師叔不是要講那一套迂腐的規訓,而是怕我占了别人的便宜罷!”
歐陽春歎道:“我看你這一副做派,是要跟着我一輩子了。”
陸采莼咬牙切齒:“不勞您老人家操心。我若是嫁不出去,師叔您就偷着樂罷——我替您養老送終!”
歐陽春道:“你行事也注意些,莫叫人看輕了。畢竟這世上,還是恪守那一套迂腐規矩的人居多——若你有意,我便幫你敲打敲打。”
陸采莼雙手捂住耳朵,忙道:“不聽不聽,師叔您不許再提此事!怪尴尬的!”言罷,轉身踹開了門扉,一溜煙地望炊房裡躲開去了。
之後幾日,衆人便着手在汴京城内分發喜帖。盧方親自去開封府,将前因後果講給了包拯聽,包拯也樂得助他們一臂之力,派了王朝、馬漢與展昭三人前去赴宴。
到了日子,韓彰便親自照着畫像給白玉堂面上敷泥易容。待一番打扮完畢,歐陽春在旁見了,道:“若不細看,确是真假難辨。”
穿上喜服,便是俨然一個娶親的“張數”了。“張數”騎上高頭大馬,身後跟一衆吹吹打打的行伴,穿街過巷,去城東的院落裡擡了一頂空轎子出來。陸采莼早侯在院子裡,掀開那轎簾子,見的卻是一捆披了紅蓋頭的錦繡被褥,猜測是蔣平所為,不禁樂了好久。
混在迎親隊伍裡,招搖過市,又回到盧方的屋宅中。院子裡已擺滿了宴席,各路江湖人士恭賀之聲盈耳。“張數”一一回敬。有人揚聲問道:“新娘子怎還沒擡過來?擡來讓我們衆兄弟開開眼界,瞧是個怎樣的天仙人物!”
“張數”笑道:“這裡先給各位英豪道歉了,小弟這位小娘子,哪裡都好,就是怕生,這已給人擡進了房中,要她出來,那是不能的了。”
人群中有人問道:“連拜天地的大禮都省卻了麼?”
“張數”答道:“小弟早在揚州,就跟她拜過天地了,這回隻是請各位來吃酒,同慶同樂一番。”
賓客裡仍有人紛紛議論,但主人既然這樣說了,也不好再作糾纏。
這頭院中賓主盡歡,那頭四鼠與歐陽春五人已把守住了屋舍各處。他們估計那李姓公子猜疑張數的生死,或許會假扮作賓客混入,抑或借着夜色潛入,須得暗中監察。眼見夜色四起,知道内情的人都警惕起來。賓客中坐着王朝馬漢與展昭三人,此時也面色凝重起來。
陸采莼跟着歐陽春,見從早到晚都沒有動靜,不禁問他:“那姓李的真的會來麼?”
歐陽春道:“他來,便拿住他,他不來,你就當吃了一頓喜酒——這還不夠你開心的麼?”
陸采莼颔首道:“師叔說得有理。”末了,她擡眼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道:“我去房裡看看‘新嫁娘’。”
歐陽春知她是想去房裡拿糕點果子吃,也就放她走了。陸采莼進了房中,看那床榻上“坐”着一捆被褥,還煞有其事地蓋着紅蓋頭,一邊肚中偷笑,一邊走到八仙桌邊,去拿盤中糕點。忽然,戶樞吱呀一聲響,陸采莼望嘴裡塞着糕點,心想:怎五哥這就進來了?這房中也沒甚麼真的美女嬌娘,他不在外面多喝幾口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