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仔細想想,他之前就對我表達過類似的觀點,隻是那時候我沒有當回事。
但現在,我卻從中品出幾分酸意來。
這讓我有些錯愕。
可轉念一想,他好像向來都是這個性子,雖然平常看起來落落大方,但在一些小的方面上卻斤斤計較得很。
比如他從小就和父親李靖鬧得僵,就是因為他會從細節處着眼,逐條逐句地去分析李靖的過失,凡是李靖許諾過卻沒有做到的事情,哪吒便一直記挂在心上。
我見慣了他數落李靖,卻沒想到他這性子有一天會發作到我身上來。
這倒是叫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畢竟如果是尋常人等,哪吒連人家長什麼樣子都不屑于去記,更别提記仇了。
他竟然會記我的仇,證明我在他心中還是有些分量的。
看來少年情誼果然不一般。
隻不過那些都過去了。
我已經很難找回當初那樣滿眼都是他的感覺了。
偶爾在回憶裡重溫,雖然還能感受到幾分愛意殘留的炙熱,但更多時候,隻覺酸澀。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平靜地對他道,“隻要您不妨礙我施雲布雨和幫菩薩幹活,其他的事,都算不上妨礙。”
“是嗎?”他的話語裡還是帶了幾分不滿,“可我看你分明不急着去人間,如今休憩不到兩刻便忙着出門,不就是嫌我礙事?”
不知道他在天庭經曆了什麼,才不顧天規溜下凡間,還要浪費時間,翻來覆去地在這裡和我争辯些有的沒的。
“當日在南海和杭州倉促重逢,情急之下沒來得及好好與三太子打個招呼。”我将話題引開,“如今終于得了空和三太子好好攀談,感覺頗有收獲,很是欣慰。”
我是确實覺得很有收獲。
聊過以後,我才發現,哪吒原來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個爛脾氣。
“你什麼意思?”我沒有把心裡話說出口,哪吒自然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他聽完以後,隻擰起眉頭,語氣煩躁,“好好的說話便說話,你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
“我沒什麼意思,也不是刻意要繞着彎說話,隻是怕一不小心,不夠禮貌,冒犯了三太子。”話都已經說到這裡了,我也不刻意端着裝了,直白地道,“難為三太子過了兩千年還能記着我,這麼關心我,真讓人感動,我是真心感到欣慰。”
他一時噎住了,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眼裡透露出幾分迷茫。
“我……”最後,他嘴皮子一翻,吐出一個破碎不成句的音節。
我不等他組織完語言,便朝他拱手行了行禮:
“不必再說了,三太子,我其實明白你的心思。”
他問:“……你明白什麼?”
“我以往總是覺得東海對你不住,猜你恨東海,連帶着也會讨厭我,因此在東海一别後再也沒來找過我,用意就在于要與我恩斷義絕。”我道,“但今日你求助于我,且屢屢和我提及往事,想來三太子心裡還是裝着我們過往情誼的,您雖然嘴上嫌棄我,但還是認我這個朋友。”
他:“我……你……”
他好像又有很多什麼話想說,可最後都沒能說出口,臉慢慢憋紅了,又氣又惱。
我歎氣,對他道:
“抱歉,我知道你最不喜歡别人猜測你的心思,但是這筆爛賬不攤開說清楚,恐怕對你我今後都無益。所以我鬥膽揣測了一番你的心思,你若是不喜歡,就當我今天沒說過這些話。”
哪吒咬着牙,恨恨地喊我的名字:“你……敖丙!”
“三太子要是認我這個朋友,今後還是叫我捧珠吧。”我對他道,“我不喜歡從前那個名字,雖然它是父王所賜,可實在太難聽了些。”
哪吒閉緊了嘴巴不吭聲,滿臉忿忿,好像在用渾身上下的抗拒向我表明他的态度:
不叫就是不叫,絕對不會如我的願。
他就是這樣,我習慣了。
很久以前,我就見過哪吒發類似的脾氣。
我跟着他出去玩,中途他說有事要忙,把我丢下了。
我見路邊有個老奶奶在拉車,想着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幫忙。
後來那老奶奶為了感謝我幫忙,從家裡提了一籃子的點心出來。
我提着籃子回到等哪吒的地方,邊吃邊想哪吒什麼時候回來,哪吒卻一直沒回來,倒是金吒木吒從我面前走了過去。
我立馬把他們叫住,籃子裡還剩兩個餅,我便把餅分給了他們。
我們三個人一起蹲在角落裡,吃餅吃到一半,哪吒突然出現,見狀發了好大一通火,但又死活不肯說清楚在生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