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因為他不能滿足你更重要的東西,或者說你對金錢的需求并不足以撼動他的财政狀況。”他深吸一口氣,凱瑟琳看出了他的猶豫和遲疑,但他仍然開口,“有的父親值得孩子的仰慕和崇拜,有的父親則不值得,父親對孩子的愛不取決于金錢和地位而取決于他是否願意犧牲自己的利益以維護孩子的利益,我父親很吝啬,揚言絕不會給瑪格麗特符合她身份的嫁妝,但他最後還是答應了蘇格蘭國王的要求。”
“我父親也給了我嫁妝。”凱瑟琳的聲音擡高了好幾度,“你比我還了解我父親嗎?”
“我了解的是他身為阿拉貢國王的一部分。”
“所以你并不了解他身為父親的那一部分。”凱瑟琳再次堅定地說,“身為父親,他慈愛,寬容,慷慨,并且真正重視女兒的價值而非僅僅将她們當成聯姻的籌碼,他愛我們,重視我們,教會我們立足于世界的才智,哪怕他正陷在意大利的戰争裡,他也給了我嫁妝......”
“我也希望他真的全額支付了你的嫁妝!”
很短的一瞬間,凱瑟琳看到他的情緒有片刻的失控,但很快,他又重新恢複成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可震動的火焰仍在她心裡燃燒,她怔怔道:“他支付了嫁妝......”
“支付了一半,一半随你來到英格蘭,一半被他提出用你帶來的餐具和仆人抵押。新大陸的白銀,貢薩洛團長,你的婚姻和嫁妝,這些都是服務于他野心的一部分,他是個精明的君主,但并非你所認為的慈父。”
您婚後應該留在倫敦,并且盡可能地和民衆接觸,展現您的魅力,俘獲他們的喜愛,您需要盡快在英格蘭的宮廷中确立自己的地位......西班牙大使想來已經知道了父親的決定,因此才決意将她在民衆中受到的歡迎當做籌碼。“就因為這個?”她問,“就因為幾個盤子,幾個杯子,你們就要锱铢必較,甯願在大冬天把我們趕到威爾士,英格蘭離開那一半嫁妝就要破産嗎?”
“這是國家利益,今天我們能在嫁妝上讓步,明天就能在領土上讓步。”亞瑟說,“我相信在出嫁之前,阿拉貢國王确實對他的女兒們有着真摯的父愛,但這樣的父愛僅限于你們的需求不損害他的利益的前提下,當你們出嫁,你們便從西班牙的公主成為了勃艮第,葡萄牙和英格蘭的王後。”他看到年輕女孩從不可置信到失望麻木的神情,意識到他現在的行為對她來說無異于另一種傷害,或許他的存在也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可以暫時離開。”
“你要去哪裡?”
“格魯菲茲那裡,我可以和他将就一晚。”
“不許走!”她大聲說,她的兩條腿在打顫,她幾乎要崩潰了,“不許,不行,如果你走了,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我惹怒了你,他們不敢嘲笑你,但他們敢嘲笑我!”
“他們不會。”
“在你面前不會,但在我面前,在我們都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方,他們會!”凱瑟琳反而鎮定了下來,她的頭腦開始運轉,那些遺傳自父母的、被精心教導過的才智正幫助她快速了解她來到英格蘭後所經曆的一切,“你們決定封存那些我帶來的餐具,你們希望隔絕我和西班牙使團的聯系,你們以我的年齡為由回避圓房,因為面對我父親的失信,你們也要給自己增加籌碼,你們同樣不顧及我的感受!”
亞瑟保持沉默,他知道這确實是父親的想法,他明白這一切,因此也選擇服從,察覺到他的默認,凱瑟琳反而更加鎮定,如果父母不再能依靠,她也要為自己增加籌碼,在這一刻她無師自通地領略了權力的精髓:“你想要擺布我,操縱我,你不可能做到!我見識過戰場,直面過摩爾人,我曾經所見過與經曆過的事物是你所不能想象的壯觀和偉大,而你不過是一朵在陰冷城堡裡顧影自憐的玫瑰,你什麼都不懂!”
“你既然贊揚我的父母,就應該明白他們的女兒也不可能任你擺布。”她深吸一口氣,血統,财富,身份,外人賦予的籌碼并不可靠,隻要自己握在手裡的才是真實的,尊嚴和地位是靠自己得來的,“如果你要挑戰我,毫無疑問,我會打敗你!”
她高昂起頭,在高挑的亞瑟面前,她的身材太嬌小,以至于柔弱,可她沒有絲毫退縮的念頭,仿佛面對的不是丈夫而是敵人,面對敵人即便她手無寸鐵也要假裝自己握着一往無前的劍鋒。她的反應似乎震懾了他,她看到他又習慣性地皺起眉,但很快,他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低下頭,坐下來,這使得他們的視角從仰視變為俯視:“也許你已經打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