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熾熱的心,别的都不要了。——《願望》
機車在車流間肆無忌憚的穿梭,行駛過結霜的路段,輪胎和地面發出刺耳的打滑聲響。
這些着實讓林千夜為自己捏了一把汗,緊緊摟着前面人的腰一刻也不敢放松,駕駛的人倒還心情不錯的笑着大聲問她,自己的駕駛技術怎麼樣。
沒帶頭盔被吹了一臉冷風,林千夜沒好氣的‘嗯’了聲。
本來在自己家裡好好地收拾着行李,打算明早出發回華國陪家人過年。一轉頭,伊佐那就倚在門口,二話不說要帶她去他家看看。
林千夜有些好奇,但還是猶豫着拒絕了,畢竟還有東西沒整理完。
伊佐那瞥了眼她的行李箱,白睫下的眼眸似覆了一層虛浮的冰霧,面上笑容不減:“新年的時候你說去旅遊了。作為補償,跟我待一會,好嗎?”
有理有據和......完全無法拒絕的軟态度。
來自伊佐那的示弱式請求,屬實少見。
林千夜内心粗略一算,也是,自從聖誕節後好像就沒怎麼見他了。
見她的态度松動,伊佐那順勢一把攬住她:“走吧。”
林千夜就被半推半就的坐上了車。
沒注意到,對方的眼中略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稀咲那家夥...教的暫時還有點用。
不知過了多久,機車在一棟公寓前停下。
林千夜下車,揉了揉凍僵的臉,盯着這棟高樓瞧。
伊佐那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皺着眉,有些懊惱的小聲嘟囔:“果然我還是應該聽鶴蝶那家夥的帶個頭盔。”
伊佐那一把拉過林千夜往公寓走去,使用門禁打開玻璃門,進入電梯。
位于橫濱的繁華市中心地段,裝修風格也很氣派明淨。
“怎麼了?”
出了電梯,伊佐那注意到林千夜一直在默默的打量周圍環境。
“嗯...這個地段的新公寓租金應該很高吧?”
伊佐那歪頭看她一眼,仔細的回想了半天:“差不多,之前買下來我記得是...四千萬左右。”
林千夜有些驚訝,根據之前對伊佐那的了解,對他的人設定位是缺愛的小可憐。現如今,可能還要加一個隐形小富翁了。
還是不夠了解這個人啊......
“很吃驚?”他低笑一聲。
“确實有點...畢竟還是個學生。”而且對方還是孤兒,沒有家人的支持,摸爬滾打的得到現在的一切,背地裡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真厲害呀伊佐那~”林千夜笑眯眯的看向他,由衷的誇贊道。
伊佐那掏出鑰匙,頓了頓,眼神閃躲。長睫微顫,面皮泛起燙意。
他輕哼一聲,打開門:“被小瞧了啊,怎麼說我也是王吧。”
林千夜:啧,明明很受用的樣子。
伊佐那的家裡很大,一進玄關正對就是更衣室。
來到本該屬于卧室的房間:一個大魚缸,一張軟沙發,地毯,一把吉他,目光所及,異常空蕩。
這家夥的家也太簡單明了了吧。
“床呢?”就算簡潔如場地家也有床啊。
林千夜的目光掃過家具,落在伊佐那身上。
好歹也是最基礎的家具吧,難不成對方是打地鋪?
“啊,太麻煩了,就幹脆不要了。”
“那你要怎麼睡覺?打地鋪...?”
伊佐那莫名的看她一眼:“不是有沙發嗎?”
沙發???
你告訴我沙發可以睡人???
沒看錯的話,沙發好像也不過能坐兩個半人,睡覺絕對超擁擠的吧???
“伊佐那。”
“嗯?”他随手脫下羽絨服連同林千夜的,丢在一側衣架上。
林千夜手指向沙發位置:“在那裡放張床,”又指向魚缸後面,“這邊放餐桌和椅子。”
好歹也是高級公寓,别浪費啊。
“好啊。”他不假思索就答應了,反應過來又忍不住開口:“床還是算了。”
“根本睡不着。”他解釋。
“嗯?”
你在說什麼鬼話?又大又軟的床,誰不喜歡???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他唇邊的笑淡了下去,轉身從廚房冰箱拿了瓶可樂,接着又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你家的床...倒是挺不錯的。”那也是他唯一一次睡得最安心的夜晚。
“好說,我給你定一個新的。”
“不用,我去找你。”
林千夜:?
他瞥了一眼林千夜,危險的眯了眯眼:“不歡迎?”
那應該換我睡不着了吧?
林千夜‘唔’了一聲,避開話茬繞着屋子走了一圈。
指尖拂過牆角的吉他帶出零星音色,林千夜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樓下的霓虹閃爍:“從高處往下看......景色真好。”
“要來一首波斯米亞狂想曲嗎?”
伊佐那撂開長腿坐在沙發上從地上拾起吉他。
林千夜揶揄:“你教我嗎?”
他愣了一下,嘟囔道:“麻煩。”
雖然嘴上這麼說,他卻拉過林千夜,将她半圈在懷裡,開始了手把手吉他教學。
磕磕絆絆的彈了幾個音,基礎的小星星起碼是掌握了。
林千夜揚唇一笑:“我就說我很有音樂天賦吧。”
他捏着她的指尖把玩,看着她神采飛揚的模樣,臉上浮起笑意:“嗯...作為我第一個教的人,隻能說勉強不錯吧。”
考慮到大半夜有擾民的嫌疑,林千夜婉拒了繼續學習。
“下次吧,大晚上會擾民。”
她很快又踱步到魚缸前。
手中的餘熱抽離,伊佐那眉眼一冷。
“欸~真漂亮,熱帶魚很難養呢。”以前林父養的十有八九都死掉了。
林千夜盯着五彩斑斓的魚鳍觀察了半天,得出結論:“泰國搏魚?一次性養這麼多...”啊,果然,缸底沉着幾條翻白肚的魚。
一山不容二虎,雄性搏魚天生好鬥,同性相斥,除非隔開靜養,不然見面後可是會拼殺到死呢。
伊佐那單手插兜走上前,遞給林千夜一瓶可樂,盯着魚缸興緻勃勃的補充:“嗯...上午還有五條呢,晚上回來就剩兩條了。”
室内很暖和,他穿着黑色的短袖,蜜色的手臂露出漂亮結實的線條,仰頭灌了一口可樂,喉節上下滑動。
綿密的氣泡在嘴裡炸開。
他慵懶的曲指輕輕敲擊在魚缸壁上,發出‘哒哒’的悶響。
紫紅色和金綠色交織,兩條魚在寬敞到有些空曠的魚缸互相撕咬。迅猛又狠厲,細小的鱗片和破碎的魚鳍張開、剝落,露出裡面粉色帶血絲的肉,直至精疲力竭。
“呐,千夜。”
“嗯?”
“你不覺得這些魚就像人一樣,如果不主動出擊...那就隻能成為勝利者的養料。”
他單手撐着下巴,目光沉沉轉向林千夜,笑意卻不達眼底。
“真期待,哪一條能赢呢...”
這問題...意有所指啊......
林千夜沒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扣着拉環,盯着遊魚出神。
伊佐那有些不爽被忽視,從林千夜手中奪過可樂,打開又塞回她手裡。
他盯着她,濃密的睫毛在他臉上落下了一層陰霾,慢慢靠近:“你會選擇哪一邊呢?”
指尖相碰的瞬間,猛地有一抹畫面從林千夜腦海中飛速劃過。
‘我會回來接你的,約好了哦艾瑪...’幼年的他眼神難掩落寞,卻故作淡定的朝小女孩擠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什麼?”
他的話混合着記憶中的人和畫面,混亂的雙音道讓林千夜一時之間沒有聽清,像一台接收文件過多,CPU卡頓延遲的電腦。
‘大哥,我想繼承黑龍。’
少年的笑,開朗又熱烈,眼神更是孺慕和堅毅。
“我和Mikey你會選擇誰?”
‘...媽媽,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
長發的他垂頭站在遊戲機旁,收斂了渾身的尖刺,露出乖順的内裡。
“聽說你最近一直跟Mikey在一起啊...你果然是選擇站在他那一邊嗎?”
‘我才不是你媽媽。’
眼中最後的光也散了......他平靜的接受了現實,無力感席卷了他,行屍走肉般空洞的哀泣。
要放棄嗎?
還有什麼意義嗎?
林千夜看着他從弱小孩童跌跌撞撞到面目全非的癫狂,變化之快讓她感到心驚。
‘把Mikey...變成新的真一郎?’
她看着恐懼和不安無情的吞噬了他,滔天的欲望火焰席卷過後隻留下一地被重塑的、冷漠又扭曲的暴戾殘骸。
‘是啊...重新塑造一個就好...’
長久的緘默就像一個無聲地确認。
“稀咲那家夥說的沒錯啊。”
怒火沖破枷鎖,在血液裡盤踞,森然的冷血動物随時準備蹿出來,張開滿嘴尖利的刺,狠狠咬人一口。
...為什麼?
為什麼都要站在萬次郎那一邊...?
他也是,你也是,大家都是!!!
為什麼...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家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奪走我的?
為什麼!!!
他臉色極差,收緊雙臂牢牢的将她圈住抵在玻璃缸前,縱使心下惱怒萬分,最後也隻能猛地憤憤砸向身後的玻璃缸。
林千夜感覺身後的整個玻璃缸都震了一下,然後支撐不住的向下傾斜、摔個粉碎。
“啪嚓——”
玻璃碎片混着水花、連同手裡的可樂一齊濺上了林千夜的裙子,棉裙因吸飽了水正濕哒哒的順着裙擺滴水。
剛還鬥的兇狠的兩條魚,現在正無力地躺在碎片中艱難的喘息。
暴怒下,他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花牌在耳邊晃蕩,雪白的發絲下,盯着魚的眼眸盡是陰鸷。
“死了就好了...”
林千夜剛從畫面碎片中抽身,聽得一臉莫名。
隻見一縷黑氣攀附在伊佐那周圍,黏稠危險,如影随行,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真令人無奈,簡直就像那時候的萬次郎一樣。
一雙手忽然‘啪——’的用力夾住他的臉頰。
“嘶...”他皺眉,發出不滿的吸氣聲。
力氣之大,直接讓伊佐那的臉頰出現明顯的印痕。
“...你在幹什麼?”
“道歉。”
“哈?”他不可置信的氣音。
林千夜重複:“道歉!”
他怒極反笑:“我為什麼要道歉?”
“從剛開始就一直念叨着Mikey什麼的...”
“難道...你是在吃醋?”
“...哈?”他僵了一瞬,盯着她,聲音又冷又硬:“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吃醋?
吃仇敵的醋...?
絕對不可能!!
他試圖别過臉去,但拗不過林千夜的手,隻好僵硬的移開視線。
林千夜将對方的别扭和逃避盡收眼底,冷下臉:“伊佐那,看着我。”
她嬌豔的面容離他如此之近,冷冽的琥珀色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怔愣的看着。
被深愛着一樣的專注凝視......
完蛋了...
“生命是很寶貴的東西,絕對——不能放棄任何一絲一毫活下來的機會。聽懂了嗎?”
“要是下次再說‘死’什麼的...那我可不介意親手滿足你的願望。”
矜貴倨傲、時刻帶着疏離、無可指摘的笑面人終于露出了屬于原本利刃的寒芒一角。
絢爛奪目,刺眼到令人發聩,不可直視其芒。
對飛蛾具有緻命吸引力的燎原之火,心髒誠實的、怦怦的跳動個不停。
糟糕...
他垂下眼:“...知道了。”
看得出來,她厭惡不珍惜生命的人。
猩紅的血液混着玻璃碴從他的手側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蜿蜒出可怖的血迹。
林千夜看的頭疼,推着他來水池沖洗血漬。
“醫療箱在哪?”
“...問鶴蝶。”
林千夜從他口袋摸出手機給鶴蝶發了條短信。
“等會吧。”林千夜先拿幹燥紙巾輕輕擦了擦傷口,又擡手抹掉他臉上被碎片劃傷而冒出的細小血珠,湊近吹了吹:“還疼嗎?”
綿密的可樂泡沫又湧上喉嚨,吞針般難以壓下。
伊佐那沉默着,直勾勾的盯着少女動作:“...不疼。”
早就不疼了...
但是好煩躁......
視線交織,從她身上傳來幽幽的草藥香氣引誘着他低下頭。
真的好喜歡...
呼吸被攫取,他簡單粗暴的扣着她的腦袋吻了上去。
少女被抵在光滑的大理石桌上,突如其來的吻讓她也是一愣。
林千夜看見對方的臉在自己面前無限放大,清晰到看見對方纖長濃密的雪睫脆弱的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