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紫禁城很冷,胤禛須留在暢春園處理先皇後事,胤祥完成了任務,去和胤禛會合,在凄清的哀恸中等待宣告勝利。這夜,全城兵馬四處奔騰,喪鐘響徹京師。朝中上下都或急或緩接到了信兒,紛紛趕往暢春園,接受先皇崩逝,皇四子胤禛繼位的事實。
這個過程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大學士馬齊與步軍統領隆科多在先皇離世前趕到,聽命進入暢春園清溪書屋,和胤禛陪先皇走完最後一程,随後諸皇子陸續抵達。當所有在京王公到齊,千人共哭,大學士馬齊與隆科多上前宣讀先皇遺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登基,即皇帝位。”暢春園裡的所有宗室,皆三跪九叩,一齊向新皇行禮。
胤禛沉穩地為先皇更衣,遵用孝莊文皇後制賜禦服,親自裝殓。與諸王大臣商議殡殓大禮畢,按制得奉大行皇帝還宮,胤禛于是命淳郡王胤祐守衛暢春園,固山貝子胤祹至乾清宮設幾筵,十六阿哥胤祿、世子弘昇肅護宮禁,十三阿哥胤祥、尚書隆科多備儀衛,清禦道。當晚便騎馬,帶着衆兄弟、阿哥、皇親國戚,以及京中來的無數手持利劍的士兵,護送先皇的靈柩回宮。最後将大行皇帝安奉在乾清宮。
先皇的離逝絆不住皇城的運轉,盡管有人在暗處怯生生地懷疑與诋毀,但這絲毫不會改變新君即位的事實,對先皇的祭奠也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胤禛住進乾清宮東庑,次日便命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大學士馬齊、尚書隆科多總理事務。各種紛繁複雜的禮儀正緊鑼密鼓地準備着,每天都有新事湧現,各方事務都需妥善安排,但胤禛安之若素,仿佛他已經在這個位置很久了。胤祥每每陪伴在側,天黑才出宮回府。
胤禛的心從來都是鋒利的,在康熙朝靜靜洞察幾十年,剛即位便決意對一切無法忍受的污濁揮劍,他向天下傳谕,将陪伴先帝六十年的心腹趙昌戴上鐐铐,以枷刑處死,并列出了此人多條重罪,結黨營私、貪贓枉法等不勝枚舉。此案震驚天下,但無人質疑,隻是更加小心。朝中上下該慌的人都慌了,他們意識到新皇絕不會有絲毫徇私,隻有自己的道理與權力。如此雷厲風行之勢,非但沒有任何争議,反而讓上下緘默一緻,靜觀其變。
與趙昌交好的官員勒什亨,在先皇駕崩前才去了澳門買辦昂貴西洋玩意兒,準備回來獻給皇上,好友們都勸他不要回京,但他相信,自己這些珍寶會對新帝有一樣的作用。果然,新皇如他所願都收下了。他回到京城,春風得意,穿着他最華貴的披風,前呼後擁一大群侍從,進宮面聖,準備好成為新君的心腹。然而,他被引到乾清宮一側殿,并未見到皇上,隻見到兩位傳教士和如今已是親王的十三阿哥。他向王爺行禮,然而往日一貫溫和親善的十三阿哥,如今不再看他,坐在暖閣的側位上,冰冷的語氣裡盡是鋒利,對他幹脆傳道:“奉上聖谕,發配勒什亨充軍西北,以禦策妄阿布坦。”随後又簡單曆數了他的罪證,乃為死罪,如今将他抄家,追回所有贓款,已是從寬發落。
勒什亨華麗的袍子随着他拼命地磕頭,歪了一大半,在這側殿裡顯得異常昏暗凋零。他拼命求饒,說盡了自己經不起充軍之苦的話,懇求皇上饒命。他那溝壑縱橫的臉上帶着深深的算計,這一切隻讓胤祥感到惡心,他站起身來,隻留下簡單幾句:“勒什亨,你最清楚朝廷的規矩,服從,不要多說,否則強制執行。”說完胤祥轉身就往東庑複命去了,留下勒什亨呆在原地,很快就被不知從哪來的侍衛拖了出去。後來,勒什亨被抄家,所有家人奴仆都遭圈禁,次日他便身着破陋的素服,啟程往陝西去了。
新皇登基後的每一日,朝中上下都生活在一種無聲的恐懼中,整個京城噤若寒蟬。
康熙六十一年冬月二十日登基大典,一切塵埃落定。十四日,大行皇帝大殓後,新皇便谕内閣,“貝勒胤禩、十三阿哥胤祥俱封親王,二阿哥之子弘皙封為郡王。”但封号未定,胤禛心中一直挂念着。直到二十日前夜,本應睡下了,皇帝卻激動得睡不着,想将心頭的事在登基前定下,讓心裡的人帶着那個字走向自己。
天色已暗,一輛馬車從宮中駛出東華門,守門的侍衛甚至沒敢擡眼便放行了。曲折的路通向一個低調的阿哥府,這宅子太過簡單樸素,讓馬車裡的人又微微心痛了一下。阿哥府的門房竟也沒有多問,便将側門打開,讓那馬車進去了。馬車上的人下來,一身绛黃,衣上無甚特别圖案,暗紋素淨,披了件白色雪絨披風,一閃便進了那仍亮堂的書房。今夜府内書房屢屢添燈,通房的每次進去也總被命将門虛掩,任憑寒風鑽入。但下人們都還算機巧,讓做什麼就做,明白他們爺自有道理。
?“吾弟竟還未歇息,這幾日可是忙壞了?”來人招呼也不打,單刀直入,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叨擾了别人,也不為一路的暢通無阻感到疑惑,一切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