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胤禛也沒讓兩人直接起來,而是回頭淡淡問了兩人一句:“你們兩個剛才在門口竊竊私語什麼?”兩位大臣更是緊張,沒想到自己的話真的被皇上聽去了,年羹堯反應更快,先一步回道:“回皇上,臣等不敢,臣與吏部尚書隻在門前隐約聽到皇上與怡親王的說話聲音,就在此跪候聖駕。”胤禛依舊不回,而是語氣絲毫未變地轉向隆科多:“可是王方才隻是有些咳嗽,朕出言關心時就見到你兩人了,何來說話聲音,隆科多,你聽見了嗎?”隆科多自然不是傻瓜,皇帝這是擔心他與怡親王所商議之事被聽到,隻想旁敲側擊自己二人是否有聽到機密,這個時候做個順水人情再好不過,于是連忙恭敬道:“回皇上,臣也隻是聽到怡親王咳嗽與皇上的關心,不知有何說話聲。”年羹堯看了隆科多一眼,這才反應過來,皇帝想要的是什麼答案,很快就感覺到皇帝的眼光已經冷冷地打在自己的背上,這才連忙叩首道:“臣方才可能隻是弄混了皇上與怡親王的聲音,伏請皇上贖罪。”皇帝仿佛這才略微放松了對兩人的質問,淡淡吩咐道:“那便一邊走一邊議事吧。”
年羹堯與隆科多小心跟在皇帝、怡親王身後走着,一會兒,隻聽年羹堯小心發聲道:“啟禀皇上,先皇元年時候,不置總督省份,兼轄副将以下等官。十二年複故制,三十一年定總督加銜制,以保總督與巡撫力平。然如今川陝地區,總督與布政使又多有掣肘,實在不利軍務、民政之管轄。故臣請聖上明鑒,重修督撫制度。”年羹堯低頭朝向胤禛,見皇帝隻是看向旁邊的怡親王。怡親王方才還是一副嬌弱樣子,現在走起路來倒很是康健。良久,隻聽皇帝淡淡開口問道:”隆科多怎麼看?”隆科多生怕被點中,接得有些困難,卻不甘心什麼也不提,就準備還是堅持照原樣安排,便學馬齊的口吻道:“回皇上,改革非一朝一夕之功,還需從長計議。臣以為,所有總督及各省巡撫都可暫照舊制。由各部侍郎以及别項官員布授總督者,俱改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胤禛聽得有些不耐,便淡淡開口接道:“由侍郎補授巡撫者,亦改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由學士、副都禦史及卿員、布政使補授巡撫者,俱授為右副都禦史。由左佥都禦史補授巡撫者,改為右佥都禦史。不必将《大清會典》背與朕聽,說自己想法便好。”隆科多連連稱是,内心慨歎皇帝對大清制度竟然如此熟悉,自己也不過是恰好背過一些,方才還想表現下,未想反而是畫蛇添足了。一旁的年羹堯方才因言論被隆科多保守地反對了,還有些不快,一聽對方又被皇帝駁了,心中正生痛快。
正說着,幾人走到了造辦處門口,胤祥轉身,仿佛給了皇帝一個眼色,後面的人低着頭都未看見,皇帝便緩緩開口道:“王先進去看看,朕在此處等你,繼續與二位大臣商榷。”胤祥輕松稱是,便從容進了造辦處。胤禛看着胤祥走進去,消失在殿門,才回頭向年羹堯問道:“為何隻有川陝地區有掣肘問題?”年羹堯也小心回道:“回禀皇上,總督掌總治軍民,統轄文武,考核官吏,修饬封疆。而巡撫則宣布德意,撫安齊民,興革利弊,考群吏之治,會總督以诏廢置;三年大比,獻賢德之書,則監臨之;其武科則主考試。一偏軍政,一重民政,本無掣肘。”原來年羹堯也算是提前準備好了才來與皇帝對策的,雖然也引用了會典,确是有理有據,總結得當。皇帝聽了也慢慢點頭,示意接着說,年羹堯便又道:“有些省份未設總督,隻有巡撫,則不易掣肘。然如直隸、四川、陝甘三省,未有巡撫,唯有布政使與總督,布政使聽命于巡撫,往往以巡撫自居,掣肘總督,公務常有延誤。”胤禛聽了,也便跟着細想,此問題确實自康熙朝便有,是時候該解決下,思忖了片刻,又向年羹堯問道:“那依你之言,朕應使這幾處總督再負責督撫事喽?”年羹堯立馬跪下:“非羹堯有掌權之野心,隻是在地方确有許多行事不便處。”胤禛笑笑,示意年羹堯起來:“你有改革地方之志,是好事,但也如舅舅所言,不能操之過急。”一邊說一邊看向隆科多,隆科多這會兒小心聽着,認真看回皇帝,胤禛便接着道:“依朕看,不如逐步開展改革才好。先命直省督輔兼銜。川陝總督統理西安甘肅四川三處事務,控制番羌。”又想了想,繼續補充道:“兩江總督,亦擴其統理範圍,使統理江蘇安徽江西三處事務,地連江海。此三處總督俱應授為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禦史,這樣可好?”說罷,再看回年羹堯,皇帝這意思實為保留地方掣肘力量,但也提高了這幾處總督品級,确已給了這川陝總督面子,也能一定程度上解決問題。年羹堯連忙向皇帝行禮接旨,恭敬稱:“皇上聖明。”隆科多也才反應過來,跟着跪下接旨。皇帝隻淡淡問道:“隆科多可都聽清了?”隆科多連連稱是,胤禛便接着吩咐:“那便帶着旨意回吏部議覆,年羹堯一并去。”說完胤禛就不再管兩人,轉身看回造辦處門裡。兩位大臣連忙接旨準備退下,隻是才一擡頭,就看見門裡,怡親王那雪灰色袍子在風裡蕩漾得漂亮,面色明媚地朝皇帝走來了,叫二人一下子都不禁放慢了離開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