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低矮,幾人很快就登到了山腰,眼前出現一座小寺院,就随便進去看看。這小寺院上挂褪色牌匾”朝陽寺”,神似行宮邊的那座福泉禅寺,結構顔色均相近,隻是更為破敗一些,想來也是唐代寺廟,隻是沒人管很久了。一行人于是打消了進去看的興趣,轉身準備走,卻見一個穿着舊僧服的和尚,從山上拖拉着好一些柴木,往這邊的寺廟來,三人停下步子,等着這和尚過來。和尚見到穿着這樣貴氣的一行人,不禁有些害怕,遲疑不再向前,将手裡的柴木扔進了一邊的草叢中。胤禛雖默不作聲,但仿佛是一種默契,旁邊的侍衛自覺向前,在不遠處對這個和尚問起話來:“和尚,你是朝陽寺的僧人?”和尚見自己也跑不掉,來人貌似沒有惡意,便小心答道:“是。”侍衛又問:“你将山上的木頭拿來做什麼?”和尚有些慌張了,也不敢說假話,看了衆人幾眼,又怯生生說道:“拿來燒火,搭搭房子,鋪鋪窯座。”侍衛向胤禛這邊為難地看了一眼,又被示意退回去。這時允禮見勢,知道是該自己出面的時候,便有些嚴厲地開口:“和尚,你可知道,此處接近陵寝重地,樹林有關風水,你私自樵采當是要治罪的。”和尚不清楚對方是何人,隻知是自己冒犯不起的,連忙跪下請罪哭道:“老爺饒命,此處雖近陵寝,但實已遙遠,倘若禁止,我們真的沒法過啊。這山上山下的百姓都拿不準有沒有事,近年隻敢偷偷耕種樵采一些,不敢過分啊。”胤禛面目冷冷,也不說話,允禮看向前面兩位,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隻聽胤祥輕輕發聲:“遙遠無礙風水,自然無罪。”說完那和尚的哭聲才小了一些,擡眼看向這位面容慈悲的老爺,感動起來:“老爺慈悲,阿彌陀佛啊。”隻是馬上又聽見對方淡淡說道:“倘若有意僭越,則當獲罪,官府自有定論。”和尚剛擡起的頭又馬上往地上磕,堅稱道:“草民萬萬不敢有意僭越。”數次之後,胤禛仿佛思索了一會兒,便說道:“我們走吧。”于是衆人跟着胤禛,繞過了和尚,沒再多話此事。走了一會兒,胤禛才朝身後侍衛淡淡開口:“當是設禁不明,才會有這等事,回去派人調查清楚。”胤祥聽完,笑着牽上胤禛袖子,說道:“皇上英明。”眼中示意胤禛,好好遊玩,胤禛回以一笑。如此一番,身後衆人心情仿佛又恢複如前,步伐再度輕松起來,很快上了一小段台階,到了另一座寺廟。
這廟比前面那座新一些,還往來不少香客,坐落在一座土城之中,寺有山門,面闊三間,挂着一塊黑木藍底匾,寫着“菩薩殿”。殿前倒是有一面石碑,上刻捐資香客名,最後還注明了所建年份,原來是一座明代民衆集資所建的菩薩廟,裡面放着一尊鐵菩薩。一行人進去,其他人被允許各自祈願,胤禛與胤祥則一起走到殿門口,站在殿外觀望着,隻見裡面的菩薩高绾發髻,頭戴寶冠,束冠缯帶十分清晰,長眉彎曲,細眼微睜,鼻梁高挺,鼓唇攏嘴,下颌略翹,顯得十分端正得體,一副悲天憫人神态,盤坐寶座上。廟中衆人都虔誠敬奉着,不敢看菩薩低垂的眼,專心叩拜許久,這倒惹得胤祥站定打量了一會兒,不出一言,便與胤禛出了小廟接着往上走。胤祥先出了聲問道:“兄長素來禮佛,為何今日隻在門外看了看?”胤禛沒有回答,隻是反問:“為何王弟素來不關切佛家事,今日見衆人跪拜時不敢瞧菩薩真容,反而打量了許久?”胤祥便笑笑不再問。身後跟上來的侍從們聽到了前面兩人的閑談,不明所以地思索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懂,繼續默默跟着。隻允禮心念,兩位兄長想來又是談起佛理了,自己揣摸不清,也不必暗自揣測,繼續賞景。
未到半個時辰,衆人便到了鳳凰山巅的亭子裡,此亭名曰鳳凰亭,是個紅頂綠柱八角重檐亭。在其中站着,微風暖暖地從樹林吹來,林濤翻湧,盡是溫柔。胤禛與胤祥獨自走到一角,并肩看向遠方隐隐可見的廣闊陵墓。隻見陵墓南有宛如金鐘倒挂的金星山特起一峰,展晉笏朝天之勢,北靠峰宛鳳翥龍蟠的昌瑞山,任九條呈菊瓣型的山龍,呈衆臣護主之勢。而東西之鷹飛倒仰山與黃花山,則群山朝揖,與其他幾山形成“藏風聚氣”局,環抱陵園,故有傳說此地大旱之年也能有那定期的七十二場“澆陵雨”。胤祥感歎開口:“北開幛于霧靈,南列屏于燕壁,山環水抱,此處甚好。結穴昌瑞,正源燕山,連千裡外長白故地,用心良苦。”胤禛點頭,回道:“今日天晴,還能見昌瑞山、影壁山與金星山生成龍氣。”順手指出那三山三點一線與胤祥看。胤祥順着胤禛所指觀察一會兒,果然見那邊的山上有仙霧如行龍,在陽光下金光四射,開心回道:“是,兄長,我也看到了。”接着胤祥仿佛思索了一會兒,回頭問道:“但世無完美之物,此地有缺否?”胤禛疑惑問:“王弟為何問這個?”胤祥笑道:“興趣罷了,如有不足之處,還望能找一個更好的給兄長。”雖然這不是什麼吉利話,但是胤禛自然知道,這兩日進陵區,兩人心中難免想到身後事,胤祥不過是為自己想的更多罷了。笑着說道:“王弟倒是擔心我急需這個?”胤祥從容解釋道:“兄長健碩我比誰都清楚,倘若可以,弟以己命換兄長壽亦是無妨。”胤禛本被胤祥調侃地笑看對方,轉而被最後那句話觸到,連忙嚴肅打斷:“王子好好觀望,為朕找個更好的先。”既然胤祥說了那樣的胡話,胤禛也就不管不顧了。胤祥随即牽上對方袖子,低聲說道:“胤禛息怒,再也不說此等傻話了,一起長命百歲。”說着擡頭看向胤禛,眼中被日光曬得通明,惹得胤禛心生親吻對方的沖動,但無奈周身有人,隻好避開那眼光,淡淡解釋道:“此地規模雖大而形局未全。最佳位屬祖陵,景陵如此已是很好,但容不下旁的,否則風水有失,龍脈有損,明堂開闊,水不止氣,将出無為之輩。望後代子孫不貪功厚葬,懂得避禍才好。”接着一笑,才看向認真聽的胤祥道:“随意論道罷了,究竟如何,終是身後事,且聽天命。”胤祥也跟着點了點頭,明白胤禛是說自己不準備過多幹涉此地之後如何,相信子孫自有自己的命。胤祥接着眺望遠處盤旋的龍氣,想着,至少胤禛過得好便可以了。回頭便對胤禛一笑,說道:“皇上,此處荒涼,臣想回宮了。”胤禛回看對方,點頭道:“好,明日朕便帶王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