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錦回到梨花溝,天已經黑了,她點上煤油燈,拿出本子,将今天得到的信息寫下來。
馮香梅則開始收拾屋子、準備晚飯。
正忙着,外面傳來腳步聲。
岑安錦扭頭,從敞開的門口看到隔壁朱爺爺正在自家院子裡溜達。
“小錦,你們回來了?”朱爺爺跟她對上視線,笑着打招呼。
俨然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不愉快。
岑安錦笑了笑,說:“是啊。不好意思朱爺爺,我們這趟出門,沒帶東西回來,家裡也什麼都沒有,沒法招待你了。”
因為原身胃口不好,每次岑大山出門,隻要有條件,都會帶點好吃的回來。
這朱爺爺嘴饞,臉皮又厚,經常上門蹭吃蹭喝。
岑大山和馮香梅都是大方的人,自己不吃也要招待别人,這朱爺爺漸漸養成習慣,一看到他家有人從外面回來,就會條件反射地跑過來。
今天聽到岑安錦這樣說,朱爺爺老臉一紅,但人家笑着說的,他也不好計較。
“小錦你在說什麼呢?鄰裡之間,哪裡需要招待。”朱爺爺為了證明自己不是來蹭吃的,反而走上台階,“我是來告訴你們一個重要消息的。”
“什麼消息?”岑安錦起身,站在門口跟他聊天,不讓他進屋。
朱爺爺不答反問:“你爸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岑安錦說,“就這兩天吧。”
朱爺爺将信将疑,但還是道:“那就好,隻要他回來就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不然還真替你們母女倆擔心。”
“到底什麼事啊?”岑安錦看他雖然有點誇張,但并不像說謊的樣子。
“你堂哥要結婚了,你知道吧?”朱爺爺道。
“哪一個?”岑安錦還真沒什麼印象。
岑大山這輩共有六個兄弟姐妹,不過,隻有他和岑芝蘭的媽媽才是同一個媽生的,剩下四個是另一個媽生的。
在原身爺爺結婚那個年代,還沒有廢除一夫多妻制度,岑爺爺娶了兩個老婆。
岑大山親媽死得早,小媽當然偏向自己的親生兒女,兩房人關系一直不好。
原身又不愛出門,不愛交際,跟這些所謂的堂兄弟姐妹,一點也不熟。
“你二伯家的岑建明啊。”朱爺爺驚訝地看着她,這丫頭也太不關心身邊的人和事了吧,“這你都沒聽說?”
“他那婚事不是都定下來了嗎?”馮香梅聽了半晌,忍不住湊過來問,“出什麼事了?”
“那姑娘家是縣城的,聽說彩禮要得高。”朱爺爺平時遊手好閑,到處看熱鬧,這些消息倒是靈通。
“爺爺不是最疼二伯?”岑安錦撇撇嘴,“再高的彩禮他家也能拿出來,不用擔心。”
“能拿出來,也不一定願意往外拿啊。他家還好幾個孩子呢,不為後面的打算?”朱爺爺說,“我聽說,他們在打你家的主意呢,你們可小心着點吧。”
岑安錦笑出聲來:“那隻是我名義上的堂哥,又不是我兒子,他結婚關我家屁事。想要錢?一分都沒有。”
話是這樣說,晚上吃飯的時候,岑安錦還是叮囑馮香梅:“要是二伯家來借錢,可千萬别借,一分錢都不借。”
“我也不想借,但别人會不會說啊?”馮香梅苦着臉道,“那畢竟是你二伯,你爸爸又向來大方……”
“前幾天二伯堵在家門口,說你偷他家梨的時候,怕别人說了嗎?爸爸對人大方,可有什麼用?他遇到麻煩,有人來幫我們嗎?”岑安錦知道她的思想沒那麼快轉變過來,也不嫌麻煩,叮囑道,“你就咬死了不借,要是我爸回來怪你,我幫你罵他。”
馮香梅聽得“噗嗤”一樂,想了想,跑回自己房間。
過會兒拿了一張存折,和一個上鎖的鐵盒子過來,一并交給岑安錦:“我怕我心軟,家裡的錢都交給你保管……不是讓你去面對他們的意思,隻是我手裡沒錢,就沒法借出去。”
岑安錦一笑,爽快接過來:“讓我面對更好,看我罵不死他們。”
兩人說說笑笑,倒也沒太把這事放心上。
第二天,岑安錦起了個大早,将昨晚整理出來的信息裝進信封,拿到陳爺爺家,托他什麼時候去縣城,帶給莊問笙。
陳爺爺家跟何玉珍家是親戚,關系也不錯,知道她幫了何玉珍,而且初具成效,對她印象很好。
“我一定親手送到莊隊長手裡。”陳爺爺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我剛好今天就要去縣城,馬上出發,在他們上班前就能送到。”
“不着急,送到就行。陳爺爺你辦事,我放心得很。”岑安錦嘴甜道,“謝謝陳爺爺。”
寒暄幾句,岑安錦婉拒了他們留她吃早飯的好意,跑步離開。
這段時間住在何玉珍娘家,怕被何友文他們發現,一直沒怎麼出門,鍛煉的事自然也就擱淺。
現在不能再拖了。
岑安錦繞着梨花溝跑了一圈,回來的時候遠遠便看到自家門口圍了一圈人,吵吵鬧鬧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她急忙加快速度,一口氣跑回家差點換不過氣,眼前直冒星星。
真是一步都走不了了,岑安錦撐着院子邊一棵梨樹休息,順便聽聽是怎麼回事。
“……那套首飾本來就不是給你的。”原身二伯母廖素英的聲音自人群中傳出來,尖利刻薄,“那是給小錦親媽的,你一個後媽,小錦連聲‘媽’都不肯叫你,你哪裡來的臉霸占着人家的東西啊?”
她一說“首飾”,岑安錦就明白了。
岑大山親媽生前有一套黃金打的首飾,臨死前交給了岑大山,說是給他未來媳婦的。
後來那套首飾先到了原身親媽手裡,原身親媽死後,岑大山又将首飾交給了馮香梅。
這些年不适合張揚,馮香梅一次都沒戴過。昨天晚上她給岑安錦的盒子裡,就裝着那套首飾。
岑安錦看到後去問她,馮香梅說:“我從來沒想要這些,本來是想幫你保管到你結婚再給你。現在看來,你自己比我更适合保管财物,不如早點給你。”
她們都以為,二伯家會來借錢。
萬萬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是想借,而是明晃晃地想搶。
“不管你今天說什麼,我都不會把首飾給你的。”馮香梅明顯不擅長吵架,不知該如何回擊,态度倒是比之前要強硬許多。
聲音雖然微微有點顫音,但聽起來不是想哭而是氣的,進步不小。
“大家聽到了嗎?看看這人多不要臉,霸占着别人的家産,還如此理直氣壯。”廖素英提高聲音,試圖帶領圍觀群衆共同譴責馮香梅。
“啧啧,廖素英這臉皮,真是比城牆倒拐還厚。”
“那也沒辦法,誰叫大山沒兒子?”
“也是,這東西不管交到馮香梅還是岑安錦手上,都是便宜了外人,不如給老二家。”
“唉,岑大山成了殺人犯,小錦又是個女娃,這家人算是徹底完了。”
……
看熱鬧的村民雖沒有高聲應和廖素英,但也都在竊竊私語,竟還有不少人是贊同二伯一家做法的。
衆人正議論得起勁,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咣咣咣”幾聲巨響。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衆人紛紛回頭,就看到岑安錦拎着口破鍋靠在一棵梨樹上。她長發沒有編辮子,而是在腦袋上紮成一團,露出一張精緻漂亮的臉。臉上還帶着汗珠和潮紅,倒是比平日裡病恹恹的狀态看着鮮活許多,一雙杏眼水洗過般烏黑透亮,正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
目光如炬,看得好些人心裡莫名發憷。
有幾個愛看熱鬧的更是覺得眼前這場景,有點眼熟,默默給岑安錦讓開一條路。
岑安錦這才不徐不疾朝廖素英走過去:“原來二伯母也知道,搶别人家的東西,是不要臉啊?佩服佩服,為了給兒子娶媳婦,連臉都不要了。隻是不知道,你兒媳婦娘家知道嗎?”
廖素英聞言,臉色頓時就變了:“小錦,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她之所以打馮香梅那套金飾的主意,一是本就觊觎已久;二是兒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城裡對象,想拿出點好東西來撐面子,免得兒子在娘家擡不起頭。
要是因為這事毀了兒子的好姻緣,才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