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嶼生遲疑了幾秒,對她說:“得罪。”
“啊?”明紗後知後覺地點頭。
這時,季嶼生左手四指突然抵住她的頸側,拇指動作溫柔地将她下巴擡起來。
明紗是鵝蛋臉,五官較為立體,近看更加鮮明生動。
季嶼生專注而認真地幫她上妝,她覺得眼睛有點癢,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别緊張。”季嶼生輕聲說,手上力道随即放輕,右手握着筆,細心地慢慢幫她描眉化眼。
似乎是為了照顧明紗的感受,季嶼生的動作格外的小心翼翼。
明紗雙眼緊閉,黑暗中,所有的觸覺都變得無比清晰,這時候所有的溫柔對她來說反而成了一種“淩遲”。
明紗調整呼吸,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遲疑道:“老闆,我的臉皮其實挺厚的,要不按照你平時習慣的上妝節奏來就行?”
季嶼生動作一頓,松開她,對站在一旁的學員說:“幫老師拿一下紅色油彩。”
“噢,好的。”
趁着學員翻箱找東西的間隙,季嶼生從桌上挑了支唇線筆。
“好,那就按我的節奏來。”
“現在眉眼畫好了,接下來是用唇線筆勾出唇部輪廓,頭别亂動。”
可能因為周圍都是小學員,所以季嶼生的語氣聽着很像在哄小朋友。
明紗心裡一囧,問他:“老闆,你平時除了唱戲,也會經常幫别人上妝嗎?”
季嶼生按住明紗的頭阻止她亂動,俯身說:“沒有。”
“哦。”
明紗突然就沉默了。
季嶼生執筆沿着她的唇部邊緣畫出一個清晰的輪廓。這時,學員找到紅色油彩,把盒子遞給他。
季嶼生接過盒子打開,用唇筆給明紗塗上:“京劇元寶嘴,上簿下厚,畫時要注意嘴唇大小與臉部對稱。”
突然,有位學員問:“老師,上好唇妝,整個妝容就差不多完成了吧?”
季嶼生放下唇筆說:“嗯,對的。”
學員們将明紗圍成一圈,臉上都是藏不住的好奇。
“哇,漂亮。”
“老師,要不順便把行頭也一并給明紗姐穿上,不然放着這麼好看的妝容多可惜啊。”
“對啊,我也想看!”
季嶼生抵不住學員們的熱情,問明紗:“你覺得怎麼樣?”
明紗頂着一臉妝坐在椅子上,此刻還不太敢亂動。
但人生難得有扮上花旦的機會,再拒絕就顯得不太禮貌了。
明紗點頭:“可以的。”
接下來勒頭貼片、梳大頭、插頭面又是另外的大工程,他們來來回回折騰了将近一個小時,明紗的行頭總算穿戴整齊。
季嶼生将化妝工具收進箱子裡。
學員們擠在明紗旁邊,跟觀察櫥窗裡的古董一樣,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
有位學員眼尖,睨到了架子上擺放的鳳冠,毛手毛腳地端起來,問季嶼生:“咦,老師,這個要怎麼戴?”
季嶼生關上箱子,從學員手中接過鳳冠說:“我來吧。”
明紗發現,那鳳冠跟之前季嶼生在劇院戴的有些類似,于是,她抖了抖袖子,笑問:“我今天這一身扮的也是楊玉環嗎?”
聞言,季嶼生打量了她一眼。
而此時,她正穿着五彩大宮服,眉目濃黛,粉肌朱唇,在燈光斜照下尤顯風韻,特别是擡眸一笑的瞬間,百媚叢生。
任何人穿上這一身,都會顯得很有故事,戲曲扮相的魅力就在于此。
季嶼生說:“對,京劇行頭必須要符合戲中人物的身份特征,在《貴妃醉酒》中,楊玉環赴皇帝之約時穿女蟒來顯示她尊貴的身份。等醉酒後,為了體現人物不同的精神狀态和心理變化,就換成了宮裝,而你現在穿的正是五彩大宮服。”
季嶼生說着,把鳳冠戴到了明紗頭上,動作稍稍停頓,視線由頭頂珠串落在她眉眼間,不經意與她目光交彙。
他眼底眸光淡然,看不出什麼特别情緒。
明紗微怔,垂眸望向地闆:“原來如此,長見識了。”
季嶼生若無其事地松開鳳冠,繼續幫她調整臉頰兩側的絲穗:“好了,你可以站起來走一走。”
明紗一身行頭,感覺身上略重,走起路來僵硬得好像人類早期在努力馴服四肢。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學員們忍不住慫恿她:“明紗姐,唱兩句呗。”
“對啊,唱兩句!”
明紗心裡沒點數,開始捏起蘭花指提氣吊嗓子。
“咿~”
“呀~”
吊了一小會兒,感覺氣息通暢,心裡一喜,轉腔亂哼起來。
“自古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哎,人自迷。”
邊哼邊踮着腳尖,在屋裡繞一圈。
滑稽的腔調在整個室内飄蕩,餘音不絕,直把大家給聽笑了。
明紗唱罷,繞到季嶼生身邊,清了清嗓子問他:“我唱得怎麼樣,有拿捏到精髓嗎?”
季嶼生忍俊不禁:“嗯,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明紗當然曉得自己唱的什麼垃圾水平,聽到這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回頭跟學員們合影留念,又找了幾個好看的角度自拍,把圖發給姜芯炫耀。
【明紗:怎麼樣,好看嗎?附圖:123。】
【姜芯:美美美,這是你們劇團的哪位大花旦啊?】
【明紗:是我。】
【姜芯:???】
【姜芯:靠,咱閨女出息了!】
看見姜芯驚訝的樣子,明紗莫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