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的是那麼地突然，可又好像是早已埋下的因，在此刻終于結出了果。

對于系統而言，這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也就是說在原先的軌迹上完全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當時的吉田輝夜，才熄下營帳裡的燈，結束了關于下一次作戰計劃的戰略布局，還擔心吵到其他人，想着幹脆就在這間營帳内的椅子上休息一晚。

而就在她剛趴倒在案桌上時，毫無征兆的，頭痛欲裂。

像是有人強行撬開了她的腦袋，将什麼東西直接塞進了她的腦子裡似的，但并不是外在的疼痛，而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受到沖擊的疼痛。

——而系統，完全一副狀況外。

它沒有實體，也無法與吉田輝夜共享記憶，它隻能看着，作為一個置身事外的觀測者，大部分時間都也隻能是看着，它隻會在必要的節點提供适當的信息——但那也是基于它知道的前提下。

看着吉田輝夜咬牙忍痛的模樣，它什麼都不做到，隻能幹着急，也不敢出聲，怕使得吉田輝夜頭更痛。

忍痛的悶哼聲漸漸消失，系統正糾結猶豫着該如何開口，就見吉田輝夜猛地擡起頭來是一副茫然無神的模樣——它吓壞了——盡管它隻是一個系統——因為那瞬間的吉田輝夜就像是遊離在異世的一縷孤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對這裡沒有歸屬感。

「莺子？」

她甚至沒有眨眼。

眼神空洞，像是能吸收吞噬什麼的某種綠色漩渦，幽幽的，看起來瘆得慌。

“誰？”

她用的是中文。

霎時，它與恐慌仿佛化作了有形的東西，死死地纏繞在一起，它被勒住脖子幾乎不能呼吸，出氣輕微，帶着顫抖，聲音變得格外小心翼翼與不敢置信。

「莺子是你，而我，我是你的系統。」

為了交流對話，它也切換了語言。

回答完後，它感到緊張，關注着吉田輝夜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就好像是僅憑這樣就能夠分析出什麼知道點什麼。

吉田輝夜眨了兩下眼。

“莺子？可我的名字不是這個啊。”

她說出了一個它極其陌生，也讓它頓時感到世界變得灰暗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江婉，長江的江，溫婉的婉。”

…？

那是誰？

它确信它完全沒有關于這個名字的任何信息。

再者，長江？

「莺子？你不記得了嗎？你叫吉田輝夜啊，莺子隻是我對你的稱呼！」

看着吉田輝夜純然疑惑的表情，系統焦頭爛額。

“抱歉，我對這些都沒有印象。而且，我也不認識你。不過，系統的話，是像小說裡寫的那種系統嗎？”

小說？什麼小說啊？

看着吉田輝夜好奇的樣子，系統頓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她就好像是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它存在于她的腦海中，存在于她的意識中，是隻與她這一個人綁定，是與她的意識綁定的，所以她就是她，不可能被其他人所頂替。

是突然有誰的記憶湧入，導緻她記憶錯亂了嗎？

記憶，對，它或許可以通過她記憶深刻的人或事來刺激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莺子，你還記得吉田松陽嗎？」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瞳孔放大，是毫不掩飾的震驚。

“啊……松陽？對，對，他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遇到的第一個人……”

她在說什麼？

它甚至震驚到忘記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他沒有嫌棄我，明明是孤身一人流浪在外，卻仍然願意帶着我，還教我學會了這裡的語言，他是個好人，如果他最後沒有丢下我就好了……對了，他丢下了我……”

僅是一眨眼，毫無征兆，一滴清淚就從她的右眼滴落，劃過了臉頰，掉落在地上，仿佛随着清晰可聞的“啪嗒”一聲濺起水花。

「不對不對！那些都不是莺子你的過去！莺子你是被吉田松陽在山上撿到的，他聲稱是你的父親，給了你吉田輝夜這個名字，你還記得嗎？對了，還有高杉晉助，你還記得他嗎？他是你喜歡的人，你的日語也是他教會你的。」

“晉……助？”

她突然撐着腦袋，很是難受的樣子，嘴裡卻仍念叨着。

“喜歡……對，吉田輝夜喜歡高杉晉助，我，我喜歡晉助。”

“不對，他是松陽的學生，我不應該……”

她猛地擡起頭，兩眼已滿是淚花。

“江婉已經死了。”

“我已經死了。”

“我的孩子還活着。”

“對啊，我還有個孩子。”

“可是我抛棄她了。”

“我被抛棄了……”

“我是誰？”

它似乎不應該再刺激她，她看上去幾乎處于崩潰的邊緣。

「莺子，這樣，你先冷靜下來，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先放松大腦好嗎？」

但它習慣性的稱呼在這個關頭刺激到了她。

“莺子？我不是莺子，我從來都沒有過這個名字……那我是誰？我是誰！？”

雖然沒有“眼睛”這一器官，但是它“看見”了。

已經不再是女孩，而是迫于環境成長的女人。

她兩隻手捂住眼睛，仿佛這樣可以堵住少女眼淚的流出，蹲在地上，是一片極其壓抑的沉默。

雖然沒有“耳朵”這一器官，但是它“聽見”了。

是在寂靜無聲的房間裡，撕心裂肺的恸哭。

仿佛一瞬間變回了一個小孩子的模樣，又仿佛是一隻迷失了家的方向的幼獸，發出一聲聲凄厲的哀嚎。

無聲的痛哭……

為什麼會這樣呢？

那它存在的意義又在哪？

它是為了改變她的未來，是為了帶給她幸福，才從遙遠的未來穿梭到這裡的。

這是它被創造出來的使命，是它存在的意義。